第991章 死人也有尊严

若是面对一个活人，林耀祖自然是不太愿意跪拜的。但面对一个死人，自己可以继续老去政治资本的时候，林耀祖自然是不觉得跪拜一个死人有什么问题。

何况对方四舍五入下来，跟自己搞死的也没什么区别。正视自己不断支持太子，宰相，放大了他们的野心，才会有人不断政变，想要夺取更多的权力。自己激化了大金内部的矛盾，也算是干掉了皇帝李成宏。

现在掉两滴鳄鱼的眼泪，林耀祖都不在话下。

而在他身边的李硕却是一脸不理解，心中更是惊悚。他在这里日夜伺候皇帝，虽然只是守灵，却见过沉默不语的宰相，花说不完的后宫嫔妃，以及皇子公主们。

但林耀祖这样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谁让林耀祖说的话，做的事情都跟以往大不一样，让他一时半会儿也摸不透的林耀祖的心思，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他默默观察的时候，林耀祖只是看向棺椁。

棺材乃是云贵大山当中的金丝楠木制成，据说千年不腐，乃是此番从云贵运输出来，准备修建宫阙的主材料。但皇帝死了，巨大的金丝楠木基拉被分割，制成棺材，随后更是发现木头不够用了。

寻常人家死了人，有钱的会买棺材，没钱的人则是草席裹一下，甚至什么都没有，就直接挖个坑埋了。

别说三五十年，三五年后，也没人记得埋在什么地方了。

人死如灯灭，没人记得普罗大众何时降生，何时死亡。

但皇帝死了，太子死了，皇子死了，他们的规格在眼下不会有任何折扣，无论是宰相李若甫，还是礼部的人，都会竭力满足死人们的需求，假装自己对死人们忠心耿耿。

何况花在这些人身上的钱，远远不如他们活着的时候花费的钱粮。

现在一个个棺椁，便代表一条条的命。

有那么一瞬间，林耀祖很想问问皇帝李成宏：“这样的结果，你甘心吗？”

皇帝李成宏不断谋划，到头来却成为一个笑话，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成为水中月，镜中花，甚至自己连带自己的后代也被清了很大一部分。

儿子还剩三个，孙子倒是有几个，但都派不上大用场，都是被圈养的猪狗。

只要宰相李若甫跟自己想要杀他们，那这些人就没有丝毫反抗能力。就算自己不杀他们，慢慢耗着，这些人也会被活活耗死。

大金百姓，半数无法成年，哪怕是皇子皇孙，也有三四成的几率难以顺利长大。

所以，哪怕是林耀祖对他们没有杀心，李成宏的后代也只会越来越少，而非是不断增多。

这个时候，李硕的声音忽的响起：“昔日陛下一心为公，后来才被迫有了变化。我大金当年正是鼎盛，不知道多少人希望大金千秋万代，延续下去。那时候不管是谁想要改革，都要问一问我大金那些勋贵，那些文官们的态度。哪怕是先宰相天纵奇才，也无用。”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哪怕先宰相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改变大多数人对改革的厌恶，恐惧。时至今日，这些人倒是看到了大金繁华落尽，只剩下没落。他们的力量也被一点点消灭掉。”

林耀祖没有看向李硕，而是直直的看向棺椁：“所以这就是陛下，宰相大人刺了我林家一刀的理由？”

随着了解的东西越来越多，林耀祖就愈发觉得自己爷爷很蠢。一个一心为公的蠢货想要改革，把自己葬送了。

对这种人，他没什么好感，只有厌恶。

哪怕是血脉相连，他也认定自己爷爷是蠢货。

成大事而惜身固然不是好事，但为了所谓的大事，而把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牺牲掉，那才叫愚不可及。

数万官员跟他们的家眷一起要么被杀，要么被流放，贬为奴婢。一次次的清洗下来，哪怕是宰相李若甫掌权，开始清算某些沾染献血的官员，保守派。

但到最后，皇帝李成宏跟宰相李若甫，他们都成为保守派当中的旗帜。他们固然不反对改革，但他们也不会支持改革。

他们的一切都是反对改革的人给他们的。

他们已经很难跟这些人分割开来。

不幸当中的万幸，任何保守，不肯改变的人都会时间抛弃，这些人很快就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随着老人要么因为政治斗争被清洗，要么老死。

大金的勋贵不断递减，一次次对外战争的失败，内忧外患下，大金固然还活着，但却越来越虚弱。

这才有了自己这样的改革出现。

虽然大金支持改革，而是反对改革的人已经无法反对改革了。自己有自己爷爷，跟宰相李若甫，皇帝李成宏他们一直想要拥有，却没有拥有的军队！

说到底，皇帝跟宰相可以调动十万大军，但指望这十万人去把大金的保守势力干掉，那命令是早上下达的，清君侧是晚上完成的。

跟勋贵，世家大族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大金军队，他们才不可能全心全意的效忠皇帝，为皇帝的一个命令奔走。

他们不可能举刀杀掉自己！

大金朝廷的官员更不可能执行一个注定会让大金内乱，让无数人丧身的命令。

文官最看重的就是权力，其次是稳定。在无法获得更多权力的时候，他们会希望自大金稳定，自己可以稳定的贪墨，收受贿赂，而非是被战乱席卷，身死族灭。

大家族比小家族更清楚一旦大规模的战争开始，甭管是什么样的家族，都有一定概率被斩尽杀绝，只剩下一点点血脉隐姓埋名，最终泯然众人。

而正是皇帝跟李若甫反水，才让林家覆灭，也让大金就此开始内讧，不断自相残杀下，自己才有机会崛起。

若是当初皇帝李成宏他们跟自己爷爷站在一起，大金未必会变成现在这样子，自己也会过上锦衣玉食的富家少爷生活，而非像今日一样白手起家。

白手起家固然彰显能力，但能躺赢的话，为什么不躺赢？

“林大人，有些事情已经过去，具体原因是什么，许多人已经忘却，但结果大家都看到了。陛下的确对不起您，但他这辈子就没有改过，他一直都只是利用身边人，想要夺取更多的权力。自始至终，他都没支持过改革，而是想要当皇帝。”

李硕叹了口气，林耀祖虽然不生气，但他觉得自己还是要把话说清楚一点。林耀祖不生气不代表一切就这样过去了。

人家现在是胜利者，清算与否是人家的事情。

“一因一果自有天定，就算没有我林耀祖，也有其他人对陛下有所非议。”

那是非议吗？那是恨之入骨吧！

作为太监，李硕一下子就察觉到了林耀祖平静下面的不平静。现在林耀祖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不过人家不说，他也不会问，只是看着林耀祖看向棺椁，似乎在对话，似乎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