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7章 质子

海正冲陷入思索的时候，已经离开巡抚衙门的章鹤州却是明白了什么叫人生寂寞如雪。

林总督现在大势已成，他一句话就让大金两京一十三省外加辽东，以及各个行司都放慢了缴纳赋税的进度。

固然这对士绅官员有好处，但更多的是服从度测试！

章鹤州看得真切，大金上下都倾向于配合林耀祖，而非是太子。甚至对于太子，大金上下都默契的抵制。

甭管林耀祖现在是否过界了，但大金上下人人呢都将其当做是地方实权派，现在朝廷可以对付林耀祖，那日后是不是也要对付自己？

地方上的野心家们甭管跟林耀祖的关系好不好，但现在他们都默契的打着林耀祖的旗帜在浑水摸鱼，在谋取好处。

现在自己在林总督面前出现，双方都知道对方的身份底细。这个时候，他只希望林总督不要将自己灭口，而是让自己带着一些遗孤继续活下去。

正七品的巡检只是小官，小的不能再小，但对自己而言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回到临时的府邸当中，屋子里面的孩子们见到章鹤州推开门入内，都喊着“爸爸”，章鹤州一一应答，随后说道：“从今日开始，你，们便在昆明府中好好学习，不管是男儿还是女儿，都要读书，懂得道理。若是有人欺辱你们，你们就说自己是海正冲海大人的侄子侄女，他是我多年老友，会帮你们说话的。”

“我这巡检要在云南各处行走，一年有大半年的时间不能再你们身边盯着，年长的要照顾年幼的，听到了吗？”

“孩儿明白了。”

孩子们自然是纷纷点头，他们从天南海北而来，往日素不相识，但在没了父母家人之后，他们只知道眼前的“爸爸”是他们唯一的亲人。

只有年长的孩子们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做什么的，知道他们死在什么地方。

时间在流逝，但仇恨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反而会成为孩子们心中永久的刺。

尤其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爷爷，甚至曾祖父，都死在当今皇帝手中，那种痛，刻骨铭心，他们无法忘却。

.......

下午，章鹤州离开之后，林耀祖也知道对方将人质放在自己手中，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过他真没有灭口的想法，毕竟大家都是一路人。

只要你不想让大金好过，那咱们就是好朋友，更别说大家的背景都一样，都是政治斗争后的失败者。

只不过大金皇帝李成宏杀人的手段不太行，留下来了很多将其恨之入骨的小孩子。

“海正冲，这些人你不用盯着，也不用管。不过有人求上门来，你倒是可以帮帮忙。”

“下官明白。”

海正冲点头，他是外儒内法的人，对百姓虽然不算怜悯，但也不会对几个孩子产生杀心，更不会想着控制他们。

他想要控制的是天下人，霸天下人都变成执行自己命令的傀儡。只有这样，大金才能号令如一，上下一心。

但林耀祖很清楚，海正冲的理想国是大秦，大秦已经没了。

大秦之后，就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对村镇的控制力度能够跟大秦相比。更别提大金早早便腐化，现在只剩下一个架子，里面的东西都变了。

勋贵被文官取代，皇权被文官压制。

大金就是一个文官控制的国家。

而海正冲所想的国家主义，更是白日做梦。

甭管是在什么时代，国家都是框，里面的内容都是人为填充的，人才是根本。

“除了这件事情你还要禀告什么？”从思绪当中抽离之后，林耀祖忽然开口，看向海正冲。

海正冲一怔，道：“常公公希望你能够原谅他。”

“我原谅他？”林耀祖眉头一皱，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原谅那个死太监的。毕竟双方除了公事之外，没什么接触的。彼此之间的关系不好也不坏，就属于在街头碰到了会打一声招呼，却不会一起聊一会儿，吃顿便饭的那种关系。

“那太监很惶恐，担心您将对太子的不满都发泄在他的身上，毕竟他是太子身边唯一一个在昆明府的人。”

“那倒也不至于，我还没那么小气。不过你也可以私底下问问他愿不愿意将手中的股份出售，让他为咱们做事。”

林耀祖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朋友太多，虽然他一口一个死太监，但他绝对不会拒绝常开成为自己的打手，帮自己误导太子，以及传递一些关键情报。

财帛动人心，而自己有一百种方式将常开无害化。

“下官这就去办。”

抛开自己的性子，海正冲的确是一个能办事的人，他动作很快，几乎只花了一柱香的功夫就说服了一个镇守太监。

常开还不是一般的镇守太监，而是太子派来跟自己联系的人，此人比周长安更受太子信赖。

.......

西南太平，但常开等人却是心慌慌。林耀祖的突然变脸，以及威胁让他意识到看似和蔼可亲的林总督也是会吃人的野兽。

自己真傻，居然会相信林总督是好人！

大金的达官显贵就没有一个人是普通人，是好人。若是林耀祖是老好人的话，那他早就被生吞活剥，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正因为林耀祖并非是老好人，他才能活到现在，才能手握权力，横扫西南。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身为太监的常开愈发确定林耀祖对自己的重要性，人家是武财神，也是自己活下去唯一的指望。

在茶房当中等待了半个时辰后，当他终于看到海正冲到来的时候，他的眼泪险些就不争气的掉落下去。撇开刚才的一幕幕，他现在心里面就一个念头——活下去。

再度见到林总督，太监常开发现林总督跟之前没什么两样，他仍旧忙碌，有处理不完的事情要处理。

而自己已经从座上宾险些变成阶下囚，若非林总督没有造反的野心，自己已经小命不保。

“小人常开拜见总督大人，小人只是奉命行事，一切根源都在太子身上，还请总督大人宽恕小人。小人从今日之后必定一心一意为总督大人您小做事。”

常开不管三七二十一，他趁着周遭没人，直接跪在地上。大金官员向上司行礼司空见惯。但大金太监毕竟是皇帝的家仆，这些人跟大金官员又不是一个体系。

所有只有大金官员跪太监，却没有太监跪拜大金官员的。

哪怕等级再低得太监，可以被权臣挥手杀死的小太监，他们也不需要跪拜大金文官。

但现在，太监却是稀里糊涂的跪在了林耀祖面前。不，这并非是稀里糊涂，而是太监常开已经弄清楚了西南究竟是谁当家做主。

不是宫里面的太子，更不是皇帝，而是林总督，人家才是西南王，两江王，辽东王，湖广王！

人家只要愿意，立马可以裂土分疆。

这样的人，自己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