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7章 活生生的人

庞惑叹了口气，他还从未见过女儿如此执拗的一面。

“秋儿，不是为父不让你去追求梦想，而是现实太过残酷。

你想过没有，一旦成为女官，你的婚事可能就会受到影响。

那些世家子弟谁敢娶一个参与朝政的女子为妻？

你可能会面临终身不婚的局面，难道你不想找个合心意的人，组建家庭吗？”

这或许是大多数有女儿之人的担忧。

女儿嫁人，他们会担心婆家是否会善待女儿，会不会欺负女儿？

女儿不嫁人，他们又会担心，一辈子不嫁人的老闺女会不会不幸福……

“嫁不嫁人的事暂且不提，若我未来的丈夫，不能接受女子追逐自己的事业。

我与他观念不同，本就不可能走到一起，何须担忧？”

庞秋对此倒是很乐观。

或许是因为早年成长的经历，与那些在京城，自幼被各种条条框框束缚的女子不同。

她的想法，很多与如今这个年代女子“应当遵守的本分”，显得格格不入！

庞惑：“……”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竟然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

观念都不合，就算勉强成婚，婚后恐怕也无法幸福。

作为一个老父亲，庞惑当然是无条件站在自家女儿这一边！

庞秋微微一笑，眨眨眼睛：“而且，爹，女儿自幼便知文治武功，样样都不输于哥哥，可却从未得到过认同。

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子，就注定不能出头，不能做一番事业吗？

还是说，爹也这么看，觉得你女儿不行？”

庞惑一时语塞，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儿，心中百感交集。

他明白，女儿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自己庇护的小女孩了，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追求。

说不上好坏，庞惑只觉得很多事，超出了他的掌控，让他都变得茫然。

“秋儿，为父并非觉得你不行，只是担心你承受不了那些压力。”

庞惑只能下意识劝说。

以后，女官的事会如何发展，庞惑不知。

至少现在，第一批女官，绝对会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会成为被攻讦的对象！

也需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凭什么自家宝贝女儿，要来承担这些？

“爹，女儿感谢您的关心，但女儿有信心也有能力去面对这一切。

请相信女儿一次，给女儿一个机会，去证明女子也可以撑起一片天。”

庞秋语气坚定地说道。

仿佛她心中早有决定，无论庞惑如何劝说，都无法改变庞秋的心思。

庞惑对此，十分无奈。

沉默良久，最终轻叹一声。

“秋儿，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

这条路并不好走，一旦踏上便再无回头路，为父也帮不上太多忙。

你可曾想过，未来的日子会有多艰难？”

庞秋微微一笑，眼神中透着一股倔强与自信：“爹，女儿心意已决。

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就绝不后悔。

请爹相信女儿一次，给我一个机会去证明自己。”

父女俩都了解彼此的脾气。

毕竟庞秋能自幼备受宠爱，除了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在性格方面与庞惑最为相似。

都是那种一旦有了决定，外力很难改变的性格。

庞惑沉默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为父便考校一下你的学识如何。若你无法通过，还望你能重新考虑。”

既然阻止不了，就只能在真正面对外界风风雨雨之前，尽可能的让女儿强大起来。

庞秋点头应允：“爹尽管问吧，女儿定当尽力作答。”

起初只是一些基础，参考县试和府试的考核内容。

想要入朝为官，至少要具备基础的能力吧？

对男子而言，想要入朝为官完全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需要通过一重重考试，最后成为进士，参加殿试才能当官。

哪怕女官选拔的方式与条件，与寻常官员存在差异。

最基础的能力，她们至少应当具备吧？

庞惑询问的内容，主要是《四书》文、《五经》文和诗词。

庞秋对答如流，十分轻松。

可见她在学识方面并未吹牛，是真的不比那些男子差！

不过庞惑也并未就此停止，而是继续考查经史子集、诗赋。

庞秋依旧淡定作答，且高水准完成。

最后，庞惑见这么多问题都难不倒她，干脆出了一篇策论让庞秋回答。

对此，庞秋有些无奈：“爹，女儿听说，科举的时候还有关于商策的考核，以及律法方面的问题。这些，女儿其实也会的！”

庞惑：“……”

女儿太优秀，他能怎么办？

庞惑长叹一声，既为女儿的优秀感到骄傲，又为她的未来充满忧虑。

“罢了，为父已经知道你的决心。但有些话，为父必须提前告诉你。”

“爹请讲。”

庞秋松了口气。

虽说她不惧怕庞惑的考验，但若是想做一篇策论出来，今晚上恐怕都别睡了！

庞惑认真说道：“若有一日你入朝为官，便是庞秋一人，莫代表庞家。朝中若有罪责，庞家也难护你周全。”

“女儿懂分寸，绝不会辱没家门，也绝不拖累家人。”

庞秋说完，表情突然变得认真：“爹，其实女儿对嫁人这件事，一直都是茫然的。”

“嗯？”

庞惑疑惑。

这丫头之前不是还想要嫁给探花郎周升吗？

难道是遭到拒绝，打击真的这么大？

“女儿之前没有选择，所以想着既然是要嫁人，那不如选个看着顺眼的。反正，嫁给谁不是嫁，对方人无论如何，婚后生活其实都大差不差。”

庞秋无奈摇头。

这是实话。

嫁人后的区别仅在于人，也就是丈夫的样貌、才能、官职、家眷这些。

但生活除了贫穷和富裕的区别外，并无太多区别。

同样是受困于后宅，同样是需要操持一大家子的日常生活。

“如今有了选择，女儿想接受挑战，也想试试看，如果可以脱离后宅的生活，是否能活出不一样的精彩来！”

庞秋继续说道。

庞惑大受震撼，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女儿。

同时，庞惑也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女儿并不是家族用来换取合作的筹码。

而是一个活生生，有独立思想的人！

以往任何家庭中，很少有人会考虑女子的感受。

为何？

因为那是注定给别人家培养的，要嫁人的。

那么，如果女儿不嫁人，而是打拼出一番事业呢？

是否也可以成为家族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