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尘埃（四）

黎寻缓缓抬头，不知不觉他已经控制着杨范林的身体来到了周楠的学校。

周楠望着杨范林，眼神关切，她明显能从杨范林的神情中感觉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是黎寻出什么事了吗？”

周楠有些急切，她往前两步，似要去抓杨范林的胳膊，可却被对方一个快速的闪身给躲开了。而他这一闪，也正好让周楠扑了个空，身子一斜便是要摔倒。

黎寻下意识的要去扶住周楠，可手刚一申出来，身子却是又往后退了几步。

“啪！”

两只手撑起身子，周楠明显有些狼狈。

“你别过来。”

周楠往前逼近已然是一副恼羞成怒的表情，而慌张的杨范林却挥舞着双手不停地往后退，就当黎寻想要控制着杨范林的身子转身逃走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竟然是一堵墙。

而下一刻，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反映的时候，一只纤细而柔软的手已经拍到了他的后背。一瞬间，杨范林的汗毛全都竖立了起来，一颗颗汗水从脸颊的两边滴落，整个心脏像是被几十双手用力的拧在一起一样，令他差点就昏死过去。

“别碰我，别碰我，我求你了，别碰我，别碰我，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他大口喘着粗气，使尽全身力气大喊着，声音从激动到恐惧，最后已然成了绝望与悲泣，一滴滴混着口水和鼻涕的眼泪从杨范林的下巴滴落一部分，而更多的早已经顺着脖子湿了一大片衣领。

“好，好，好，好我不碰你，我不碰你，你别害怕，我不碰你，我不碰你。”

周楠举起双手，小心翼翼的往后退着。

听到声音越来越远，黎寻这才松了一口起，他控制着杨范林的双手将满脸的污秽擦去。平复了许久之后才转过身，而此时的杨范林已然是完全换了样。通红的双眼已经明显肿成了夜叉，满脸的泪痕是黑一块白一块，简直就像是80年代被妈妈打得满地打滚后，刚从泥地里爬起来的小孩子一样，让人忍不住想上去安慰两句。

“你别过来。”

周楠只是想递包纸巾过去，却被对方阻止了。

“你丢过来就可以了。”

经过刚刚这么一闹，黎寻的情绪总算是宣泄了一部分，虽然样子有些狼狈，但精神却是好了很多，人也清醒了不少。

“你，还记得我昨晚问你的问题吗？”

周楠愣住了，这语气，这表情，这熟悉的口吻。

“你，还记得我昨天问你的问题吗？”

“你，还记得我前天问你的问题吗？”

“你，还记得我一百天前问你的问题吗？”

这个人的声音，她一辈子都不可能会忘记，即便这个人已经换了副嗓子。

这个人的表情，她也一辈子都不可能会忘记，即便这个人已经换了张面孔。

这个人的神态，她同样一辈子都不可能会忘记，即便这个人已经不再是这个人。

当初，这个人和自己表白以后就一直缠着自己。这个人每天都会想尽各种办法来接近自己，而每次见面这个人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再问自己一遍“你，还记得我问你的问题吗？”。这个人很是讨厌，因为每次自己明明都在梦里答应他了，可是第二天再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总是又假装不知道自己已经答应了，然后十分讨厌的又问自己一次。

周楠的脑子乱了，她很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那个令她十分讨厌却又忍不住喜欢的人。

“这怎么可能？”

虽然人的意识可以被提取出来，但要想回归现实世界，就必须找到唯一匹配的本体。这是每一个接受过义务教育的触星人都知道的常识。

“你是黎寻？”

黎寻点了点头。

下一刻，周楠便冲了过去。

“你先别过来。”

声音很平稳，黎寻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失控，而周楠也很快就停下了脚步，并没有像刚刚那样不管不顾。

此刻，四目相对，两人相距3米有余，他们就那样站着。静，无比的安静，当一个人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另一个人的身上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会变得模糊，直致逐渐隐去，最后只剩下眼前这一对相爱的灵魂。

两行清泪顺着周楠的脸颊滑落。

“你别哭！你别哭！我没事，你别哭。”

好不容易黎寻的情绪才平复下来，可周楠的心情却又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快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快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你到底怎么了？快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从平静到悲伤，从悲伤到愤怒，从愤怒到痛苦，从痛苦到已然发疯，就这样周楠一遍一遍地询问着，一遍一遍的将自己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好，好，好，好我告诉你，我这就告诉你，我这就将一切都告诉你。”

黎寻双手起伏跟着周楠的节奏大口的呼吸，眼神里是充满了关切，明显是想帮助周楠平复心绪。直到周楠的情绪逐渐平稳，他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手里那包只用了一张的纸巾放在地上，然后用力一推便准确地来到了周楠的脚下。

周楠蹲下身将纸巾抓在手里，可她既没有擦拭脸上的泪痕，也没有要起身的样子。她就那样蹲在原地略仰着头看着黎寻，似在等黎寻来拉自己起身的样子。

黎寻自然是不敢去拉她，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将自己和她的距离拉进了些许，然后便也学着周楠的样子蹲下了身。

“我现在不能接触任何人。”

“一旦有人和我接触，便会被我吸干精神力。”

话只要一开头，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黎寻一口气将自己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了对方。

真相浮出水面，心中的疑惑慢慢被解开。而面对如此可怕的将来，周楠却显得格外平静，她神色未改，只是缓缓起身，然后慢慢往前。黎寻一手撑地也很自然的站了起来，这次他没有往后退，但是他也没有向前进，他就那样呆呆的站在原地深怕自己会动摇。

50厘米，刚好进入彼此的亲密距离，周楠的身子停了下来，只余下一只洁白的右手继续往前伸向了黎寻的左脸。

黎寻被吓得闭上了眼，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周楠的手已经收了回去。她并没有去触黎寻的脸，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有多害怕自己丢下他一个人。

“呜呜，呜呜呜，呜呜，嘀，嘟嘟……”

各大协会的执法车辆将这个小小的胡同给围了个水泄不通。紧接着，几十名执法人员将杨范林和周楠给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