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陈老爷子

　　这几句话估计是说到王氏心坎儿里了，她跟着连连点头，“就是，老大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这也是祖坟冒青烟，几百年一次，若是老头子你随便糊弄了，那我可不依！”

　　陈方立小时候在乡下也算是上过几日的学堂，也算得上是半个读书人，但最后碰上大革命，高考被取消，这才不情不愿的去做了会计，这一直也是陈老爷子心里的遗憾，现如今做工人比做大学生还要好，厂子里那福利待遇简直是不敢想，若是家里能出一个进厂做事的，绝对算是祖宗脸上有光了。

　　陈老爷子一阵沉默，音儿暗自心惊，没想到这陈方立这么快就把那笔钱给动了，原本以为只要退了聘礼就行，现如今看来退婚倒是没那么容易了。

　　“妈，今儿个咋还不开饭？我待会儿得去大队部看着呢。”

　　屋子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陈家老二陈方财睡眼惺忪的从外面进来，他现在在芍药村大队部做个副支书，自觉得是当了个官，平日里老是官腔十足的，后面跟着的女人是他媳妇沈氏，只见她涂脂抹粉，似乎是精心打扮过，一双小眼珠滴溜溜的转，似乎永远在算计着什么，她怀里抱着一个半大的小胖子，是这陈家的幺孙陈三郎，今年刚刚四岁。

　　“哎呦，这一大家子的人在这儿盘算啥呢？”

　　沈氏一进门，看见满屋子人都在，立马就不乐意了，“亏得俺还在想今儿咋还没开饭，原来是都背着俺在商量事儿啊。倒是也没个人去跟俺家叫一声，咋地，三郎不是你们老陈家的小孙儿啊。”

　　这个沈氏好吃懒做惯了，陈音儿对她的印象一点都不好，此时见她过来，脸色一黑。

　　王氏横了她一眼，“老二媳妇，这是在商量正事呢，你瞎咋呼啥！”

　　“啥子正事？”沈氏把她怀里的胖小子往炕上一放，又自然而然的拿了两个饼子，一个塞进三郎手里，一个自己咬了一口，也不管其他人都在，“俺也要听听。”

　　自个儿还没开始吃饼子呢，这人倒是先下手了，王氏的脸黑了一黑，这个老二媳妇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陈梅花看着那三郎大口吃饼，瞪了沈氏一眼，没好气道：“二嫂子，你听啥听，你又没钱赔给人家！跟你说有用吗？”

　　“赔钱？”沈氏咬了一口饼子在嘴里，闻言瞪大眼，“好端端的啥子赔钱？”

　　陈梅花看着三郎几口吃完一个饼子，又眼巴巴的看着桌上其他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那饼碗端过去，冷笑道，“咱家要跟李家那边退婚，不得跟人家赔钱？”

　　“退婚？”沈氏一口饼子还没咽下去，差点噎着，“为啥退婚，正好音儿也醒了，就直接嫁过去不就得了。”

　　许氏抱紧音儿，涨红了脸，“音儿已经活过来了，那家是打算结阴婚的，一个活人一个死人，这咋行呢？”

　　“咋？你们要反悔？”陈方财鼓起了眼睛，大呼小叫道，“都说好的事，咋能说变就变呢！做人最重要的是讲信用！不能这样啊！”

　　陈老爷子磕了磕烟杆子，“老二你先别吵吵，这是我的主意，咱们老陈家还没到卖闺女的地步，你有什么意见，冲着我提。”

　　陈音儿默不作声的看着她这个二伯，照理说，这李家的婚事成不成，跟她这个二伯关系并不大，如今他反应这么强烈，倒像是有什么瓜葛一般。事到如今，最重要的事是不能嫁去那李家，他家的小儿子已经死了，自己一个乡下来的寡妇，任人欺负就算了，若是有人心怀不正，想送她去跟那人在地下结个伴儿，那估计才算是麻烦大了。

　　眼下虽然陈老爷子答应了不卖自己，但她也得想想办法。

　　“二伯娘今儿个脸上真好看，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嫩生，又香喷喷的，衣裳也是新的吧？可真好看。”陈音儿看向沈氏的脸，眼底满是羡慕。

　　“那是自然，”沈氏得意笑一声，“这可是城里新送来的雪花膏，俺们这村里只怕也只有我这里有。”

　　陈音儿点头，笑道：“我方才也看见杏儿姐了，她也穿着新衣裳，好看的很。”

　　沈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陈音儿的话正说到她心坎儿上，笑道：“没想到你个小丫头还有点眼光。”

　　陈音儿点了点头，继续道：“但我看着，这些都比不过雪儿姐的那件新衣裳最好看，我听杏儿姐说，那叫啥的确良，那布料真的是太滑顺了，我摸都不舍得摸，方才笨手笨脚不小心打湿了，幸好雪儿姐大度不计较，说家里还有好几件，不然只怕把我卖了都赔不起呢。”

　　宋氏和沈氏顿时有些变了脸色，不做声了。

　　陈音儿叹一口气，“咱们家日子过得真是不错，你们都穿的好吃的饱，要是真要把我嫁去老李家换钱花，我也没法说什么，不过我要是嫁出去了，肯定是把这事儿到处说道说道的，咱家五叔不是明年参加高考吗？大伯也要去厂里做工了，不晓得这些事会不会影响名声，但我一个小娃子，嘴里没个把门的，谁知道会说出啥话来。”

　　她是笑着说这些话的，偏生众人都听得目瞪口呆，这陈音儿之前那般闷头闷脑的性子，咋还能说出这番狠话呢？这边，许氏松开抱住她的手，“扑通”一声，已经对着炕上那人跪了下来，话还没说出口，那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大哥，我闺女生来就命苦，之前就已是没了半个爹了，我先前是一时糊涂，如今想清楚了，总不能叫她嫁过去就守寡，我求求你，给那李家好好说说，只要他们肯退婚，哪怕是要了我的命，我也认了。”说完就拉着阿音，要给陈方立磕头。

　　屋子里的人估计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愣在原地，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陈本生在屋子里吗？”有人大着嗓子直接在院子里叫了一声，没人答应。

　　估计是听见屋子里有动静，对方也没客气，直接朝这边走了过来，边走边大声喊，“这都大白天了，陈老狗你躲在屋子里做啥呢？来人了也不知道出来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