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我不是东西

　　医院规定：重症监护室内的病人家属每天只有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而这个时间却是每日的下午3点到3点半。此时正值下午1点，夏依米也仅能从玻璃窗户巴巴地朝母亲的床位方向伸长着脖子。这里的医生和护士多少都认识她，毕竟夏母这几年的病情时有反复，重症监护室也早已不是第一次。

　　是以，这里的护士有的时候看到夏依米站在那里就会故意将窗帘拉开一些，任由她像个长劲鹿咬树叶那般趴在窗户上，大眼中泛起湿润的雾气，默默地望着。

　　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上没有什么人，姜日宸走出电梯的第一眼就瞧见了趴在窗台上的娇小身影。他也重来没有见过夏依米如此无助的模样。棕眸闪过浓厚的怜惜和心疼，而他的身子却仿佛被时光留下了封印，带着一丝害怕被窥视到的不安、小心翼翼地驻足在一旁，用墙角作掩饰。哪怕只是这般简单的看着她，原本空落落的心口也仿佛一瞬间被填满。

　　“你？”

　　“嘘……”

　　一位从卫生间方向走来的女护士看到姜日宸鬼鬼祟祟的样子，打算上前询问，却被姜日宸快速地打断了。他朝夏依米的方向指了指、眸神示意着，也更希望护士能够给予谅解。

　　如姜日宸所愿，女护士媛媛的眼神在夏依米和姜日宸之间来回扫视了几圈之后，面露一丝了然、然后状若无视般走开了。

　　夏依米并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她只是本能且专注地看着宛同睡着一般的母亲。许医生告诉她，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可谁又能告诉她，这样的准备真的是说到就能做得到的吗？夏依米扫了眼母亲病床周围的仪器屏幕，那些起伏跳动的数字就仿若是一只有形的拳头，数字跳得过快过慢都是一场致痛的锤击。

　　大眼中的雾气越来越浓，夏依米终是无奈地从窗口挪动了身子。她不想自己这般软弱无助的样子被人看到，如果母亲此时苏醒而来，那岂不是又无端增加了她的心理负担？

　　时间一点一滴的溜走，却给了重症监护室外各怀心事的俩位年轻人最好的沉淀。一位像土，沉寂而坚强；一位像水，怜惜而从容。她像灯塔，只要依然有光亮，那么如他般航海遨游的船只，再远也知归来的方向。

　　姜日宸凝住蹲在地上的身影，倔强而僵硬的蜷缩成一团。好几次，他都想要踏过去将人拥入怀中。可最后，他都败给了夏依米偶间抬头的冷冽眸子。

　　记忆流转，姜日宸想起了他在大学里的最后一个暑假，他特意报名参加了义工活动，选择与夏依米一起到医院做义工一个月。那时的夏依米简单而快乐，脸上常常挂着浅浅的梨涡。她不仅是学生会的生活部长，也是义工社的成员。是以，姜日宸若想寻到夏依米的身影，也就并不是跨校区查课程那般守株待兔来的简单。

　　“你去医院大堂！”

　　“为什么？那么队长你去哪？”

　　“姜学长，你也算是咱们的颜值担当了，自然是要去大堂咨询处帮忙的丫。人们生病来医院本来就已经很惨了，若是能够让他们见到美好的东西，稍许改善心情，岂不是好事一桩？”

　　“我不是东西！”

　　“嗯，你确实不是东西！”

　　正当姜日宸想要辩解，夏依米大眼弯起，笑意满满地朝他可爱一笑。一起的同学们各自别开了眼、暗自隐忍着笑意。

　　夏日炎炎，立在门口的姜日宸竟也未觉得热辣难忍。倒是心中的恼意因为这一笑而逐渐消失，认命地朝医院的前台走去。

　　他认真地回答每一位前来咨询的病人及其陪同家属，让他们能够及时的就医。直到午休时间才敢跑去住院部找夏依米。就只是因为赵楚曾帮他打听来的消息说，夏依米不喜欢那些办事随性而为的人。

　　那时的夏依米扎着丸子头，些许碎发俏皮地粘在额前，身上套着厚重的熊猫道具服，怀中抱着个大大的头部。一个人坐在楼底的凉亭内若有所思。大概是突然听到脚步声，夏依米动作迅速地戴上熊猫头部，然后煞有其事地在原地做起了可爱俏皮的小动作。

　　“哈哈，队长你倒是很适合扮演这类可爱的角色呢？”

　　姜日宸宠溺一笑。

　　听到声响，夏依米取下有些重量的猫头。

　　“你怎么来了？居然没有被人缠住？”后一句夏依米虽然说的很小声，但姜日宸还是听清楚了对方话里的意思。表情瞬间转为无奈，他这样明显的示好行为居然在她的面前屡屡遭拒，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的脑袋里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呢？

　　“那你穿得这么可爱，打算又去做什么坏事呀？”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姜日宸看着夏依米大眼明亮、眉飞色舞自己也跟着开心了起来。

　　在凉亭内呆了不到5分钟，姜日宸就看到一位中年护士推着一个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男孩朝他们走来。而此时的夏依米早已戴好了猫头，迈着轻快地步子迎了上去。手舞足蹈间可爱的样子引来了不少路过之人的围观。

　　日头正毒，而她却非常卖力。一段熊猫啃竹舞被她演绎得惟妙惟肖，然后舞风突转，一段MS游戏中熊猫酒仙的一套怒雷破动作，其中还糅杂了跆拳道日常训练时的简易招数，看得众人拍手直叫好。

　　直到后来，姜日宸才知道夏依米为何要那样——坐在轮椅上的小男孩因为车祸不仅失去双腿、也失去了他的双亲，老家亲戚也没人愿意出面照顾他。所以，他好几次都有轻生的举动，好在医院发现的及时并制止了他。夏依米得知后，知道他很喜欢国宝熊猫。于是，才有了姜日宸眼前的这一幕。

　　“如果他是我的家人，哪怕再辛苦，我也不会放弃他的！”

　　夏依米摘下猫头，素净的脸上挂着浓密的汗意，望着逐渐模糊的身影喃喃而自语。她的这一句让姜日宸的心湖再一次起了波澜。他看着身旁娇小的人儿、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在欣赏着世间独一无二的一颗珍宝。

　　棕眸流恋而缱卷，姜日宸收回思绪。然而，当他看到夏依米朝电梯的方向走来时，他快速地绕进安全出口处的楼梯间，在心底默默地喊了句。

　　“猫儿……我也不会放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