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告别

　　“当我们杨家村的男人是死光了吗？你一个姓陆的居然敢来我们这儿欺负人，大家都别看了，一起上去教训他！”

　　“对！大家一起上，我还不信他敢还手！”

　　“一个姓陆的，就是欺负老杨家没有男人呢！”

　　“多亏了小武知道过来找我们，要不然这一家人还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呢！”

　　早春的清寒透着房门裹了进来，霍成武身上那件旧衣服还是早年间陆国辉不要的衣服，灰扑扑的看不出原有的模样，可穿在他的身上又是那么的令人挪不开眼睛。

　　他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见她目光所至，似是安慰她一般，轻点了一下头。

　　几个跟着过来的叔伯这会儿各个义愤填膺的要冲上去教训陆国辉，而他一个人身单力薄根本不敢跟这群人对上，灰溜溜的就想趁乱逃走，走之前还不忘朝杨海琴威胁道：“我就不信这些人能一直看着你们，总有他们不在的时候，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回去的好，别到时候回去挨打再来怪我。”

　　“还有陆田田明天一早我就过来接你，你今天早点准备，别说我这个当父亲的从来没有管过你。”说完，陆国辉哼了一声，快速的从边墙跑走了。

　　而这些叔伯眼睁睁的看着陆国辉却也没有人上前阻挡，大家心知肚明，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谁也不能多说多评价。

　　“田田！”老妈见她愣神，轻推了推她，却换来她“嘶”的一声，“诶？妈，怎么了？”

　　“喊你好几声了，你跟成武去送送那些叔伯，我去看看你姥姥。”杨海琴安慰似的捏了捏她手腕，“你放心，你说的那件事妈会好好考虑的。”

　　陆田田心里乱成一团，但一听到老妈松口，心里也稍微松了一口气，转身也跟着霍成武出去了。

　　和刚刚的兵荒马乱相比，这些刚刚帮忙将陆国辉赶走的叔伯看上去就可爱多了，他们多是跟姥爷有些亲戚或受过恩惠的人，姥爷年轻时乐善好施，最饥荒的那几年，他光是送人家粮食豆腐就攒下多少的好人缘，这些人看着他们家这几年接连遭逢变故，也是一片唏嘘，但这会儿被一个外乡的半大孩子站出来出头，他们是还是万万不肯的。

　　于是冷眼旁观了好几天，听到了风声也知道了陆国辉是怎么对待杨海琴的，于是在霍成武找来帮忙时，才能够迅速的组织过来，就连手头拿着的工具都是正好赶上他们开春翻地用的，正好平日用的趁手，又算是武器，于是一个个直奔了过来。

　　陆田田知道他们现在也赶上春忙，也不敢多耽误人家时间，于是将这两天炒出来的瓜子和花生给大伙儿分了分，权当做感谢，一群人都是朴实的农家汉子，根本没觉得是什么帮忙，但在陆田田和霍成武的坚持下，他们还是一人捧着一把花生瓜子走了。

　　这东西冬天猫冬过年时经常吃，但一般出了正月里就不常见了，一个是瓜子用的葵花和花生都要用来做下一年的种子，谁家能舍得再吃，另一个也是没有时间打牙祭，春忙也是一年最重要的时候。

　　陆田田跟霍成武送走了他们，互相沉默的都没有说话。

　　陆田田心里想的是，霍成武你看到了吧，不仅是你家里一堆破事儿，我家里也不省心，你父亲对你是不闻不问，可我父亲却敢对我动辄打骂。

　　霍成武这会儿却想的更多，这丫头本来就瘦弱，脖颈边那显眼的位置上，赫然就是被人打了一道红痕，你把我支出去却挨了你父亲的打，有没有怪我？可我要是在的话，事情会不会又会变的更加难以收场，你会无法解释我的到来，我也不能去搬救兵，可是……

　　他这会儿并不能理解一个词叫做关心则乱，他只是本能的心疼这个瘦弱的小姑娘，她明明看起来还那么小，还不到自己的肩膀。

　　“陆田田。”

　　“嗯？”陆田田歪了一下头，却不小心牵动了刚刚被打的伤，轻皱了一下眉头，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你要问什么？”

　　“没，我就想跟你说……”霍成武稍一犹豫，“算了，进屋一起说吧。”

　　陆田田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脆跟着进了门，姥姥正捧着茶缸喝水，脸色倒是看着正常，见他们进来，连忙招呼他们过来坐，老妈倒像是又哭了一场，抹了一把脸，给他们俩一人递了一块槽子糕，“过来路上买的，你姥姥爱吃这个。”

　　霍成武接过来三两口吃了下去，见陆田田还有些回不过神，干脆用肩膀撞了她一下，“想什么呢，你不吃我吃了？”

　　“哎你这孩子，袋子里不是还有吗，想吃自己拿。”杨海琴挤出一个笑，“田田也是，反正你爸都走了，你这两天也跟我回去吧，学校都开学了，你弟能跟着李科一起上学，那你怎么办？高中不去读了吗？”

　　怎么可能不读，可她也心知现在撇下这一大家子去读书是一件多么不负责的事情，别说老妈一个人赚钱养家，那每个月十几块钱工资的棉花厂再有三年就会彻底倒闭，而陆国辉又不知道会在她不在家时搞什么幺蛾子，更何况她现在也是把陆家所有人都得罪齐全了。

　　“阿姨，姥姥，我有件事想跟你们说。”就在她为那些人苦恼时，霍成武却开口转移了话题。

　　杨海琴看了一眼母亲，姥姥点点头，“孩子，你说。”

　　“姥姥您应该知道我家是京城的，这些天谢谢您的收留，我从小就没有见过我的姥姥，所以打心里是把您当成我的亲姥姥，您要是不嫌弃，今后就当做又多了一个亲孙子，以后肯定也会孝顺您，将来您有个什么小事儿都让我去办，随便指使千万甭客气。”

　　霍成武说完，不等姥姥回应，又转过来跟杨海琴说，“阿姨，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成武这辈子都不会忘，我打小就没跟我妈相处过，在您这儿吃的一顿面片和一顿饺子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的东西，明天我就要走了，心里舍不得你们，可也不得不走，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的话斩钉截铁，仿佛想说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这会儿一气说完也像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少年初见棱角的脸上的带着几分坚毅，看向她们的目光中有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和坚定，让人不由的愿意去相信他。

　　杨海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还未开口，犹豫着将目光投向了坐在炕上的母亲。

　　“孩子，之前我就想问你了，田田天天吵着要上学，可现在学校也开学了，也没见她去，说穿了也是家里穷，可你一看就是家庭富裕的，怎么还不读书了呢。”姥姥笑眯眯的喝了口茶，随后也没揪着这个问题，继续道：“既然要走就走吧，你这孩子我看着稳重，心里也是有成算的，想要做什么就去做的，只是一点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个限度，这就像是盛水的木桶，多深就装多少的水，少了不够喝，但多了也容易溢出去。”

　　霍成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可他接下来的话，却又直接震惊了在座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