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要不要这么要命

　　没有家属就没人签字，没人拿主意手术做不做。李木子不敢耽误，赶紧联系医院总值班。医院总值班是晚上代表院长全权负责医院所以事情的人，他能签字给没有家属的病人办理手续。

　　很快，总值班就到了抢救室，他问神志还算清楚的那个伤腿的小伙子知道不知道另外一个人家里的联系方式，告诉他如果不手术这个人估计性命不保，伤腿的小伙子再次吓傻了，语无伦次地说了半天，大家才弄明白，这几个人是一个村里出来打工的工友，刚刚120通知的这个小伙子的家人，至于其他的那几个通知没通知小伙子也不知道。

　　总值班拍板让肖医生立即带脑出血的伤者去手术，他叮嘱李木子继续联系家属，联系上第一时间让家属来医院。李木子应了，赶紧给重伤的小伙子办理手续。

　　骨科今晚值班的是陈龙宇，刚才抢救室里乱糟糟都在忙脑出血的病人，这会安菲终于有时间给他介绍腿上的小伙子的情况。小伙子疼得满头是汗，一边扒着床板想起来，一边好象又疼的起不来，急匆匆的问陈龙宇：“大夫，我的腿没事吧？我死不了吧？”

　　“左小腿骨折了，暂时不需要手术，但是得清创，打石膏。茉莉，给他联系病房。”陈龙宇举着X线片看了一眼说。可是，茉莉电话还没打呢，他又改主意了。

　　患者的腹部CT和化验单刚刚被护理员送过来，陈龙宇看完这两项检查嘱咐说“等等，先别联系病房，打肝胆外科会诊电话，让他们住院总抓紧来一趟。”

　　安菲走过去看着看那两个结果，CT报告上写上“腹腔有少量积液，血常规结果显示血色素比正常低一些。她看不出请会诊的必要性，这家伙又没说肚子痛，如果腹部有什么问题，他不应该抱着肚子大呼小叫的吗？

　　医院规定急会诊十分钟内到，才过了5分钟肝胆外科的住院总袁旭就到了。他看了CT和化验结果，走到那小伙子身边，按压了一下他的肚子。

　　“哎呦，疼，大夫您轻点。”小伙子像是刚才陈龙宇看下肢伤口是一样的满脸痛苦表情。安菲想笑又不敢笑，这孩子疼痛阈值也太低了吧。

　　袁旭全面检查完，言简意赅的说：“龙宇，估计是脾破裂，我得带他去手术室。你们科手术用做吗？要不要一起？”

　　这家医院是L市最大的一家医院，医院有国内最先进的联合手术间，就是可以容纳多个科室同时手术的手术间，遇到伤重的病人，每一秒的时间都是宝贵的，可以多个手术同时进行，不至于耽误最佳的诊治时机，是外科医生极致追求的体现。

　　“我们科暂时不用手术，不过腿上要打石膏，还得好好清理伤口。你先去手术室，等手术完了打会诊电话，让我们科值夜班去处理伤口。”陈龙宇右手撑着下颌，左手放在胸前，看上去专家派头十足。

　　果然是男人专心做事的样子最可爱，安菲在一边看着，眼神欣赏又崇拜。

　　陈龙宇转身跟小伙子说：“你腿上的问题不大，不过受伤的时候伤到脾了，脾裂了，这口子有多大，需不需要切脾目前还不好说，得手术的时候看看再说。”

　　“脾裂了？我会不会死啊大夫？”小伙子不止是惊呼，他惊恐了，声音里带着哭腔，满脸都是绝望的神情，今天他经历了同伴的生离死别，经历了朋友的生死一线，他还要独自面对自己的手术和生死，他觉得一切都像一场噩梦一样不真实。

　　陈龙宇回到桌边，掏出笔把病历补充完整，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病历交给袁旭，又安抚小伙子说：“破个脾而已，要不了命的，别担心了，好好待着别乱动，伤口扯到了裂的更厉害了。”

　　小伙子立刻不敢动了，总值班还没走，又得签字做这个手术，毕竟脾破裂也是需要立刻手术的急症，不能等着家属来，万一小伙子失血过多死了，医院也有救治不力的责任。他签完字，护理员推着小伙子的抢救车跟着袁旭急急的赶去手术室了。

　　“陈师哥你的字真帅。”安菲对陈龙宇笑了笑说。这句赞美可是真心实意的，古往今来调侃医生写天书的段子多了去了，安菲转科这两年在病房见过各种“骨骼清奇”的字。陈龙宇写的一手好看的行书，没有几年的功力是写不出来的。

　　“过奖，字再帅也手术帅，手术再帅也没本人帅。”陈龙宇一点也不谦虚的说，脸上的神情见怪不怪，看来经常有人表扬他的字。

　　陈龙宇一边忙一边眼神有意无意地往李木子那边扫，安菲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捂着嘴偷偷地乐了。

　　这位陈师哥也是医院的四大美男子之一，骨科博士，吕萧萧他爸骨科主任吕达翰的得意门生，也是医院有名的钻石王老五，花心大萝卜，据说医院里每个科室都有和他不清不楚的美眉。

　　不过近一年来，这个大萝卜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坑了，他喜欢上了李木子，没事就在急诊科转悠，在李木子面前刷存在感，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李木子对他始终不冷不热，两人仍处于有暧昧没激情的初级阶段。

　　看陈龙宇没有走的意思，安菲觉得帮帮这位帅哥，继续在木子面前刷刷他的存在感。

　　“刚刚那个脾破裂看你说的那么简单，可书上说脾破裂是急症，很容易死人的。”安菲在陈龙宇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他。

　　陈龙宇抬头看了安菲一眼，把坐的转椅左右转了一下说：“那得看伤口大小，患者的就诊时间，还有没有同时出现的并发症状，那些没有被发现的脾破裂才是死亡率最高的。我见过一个来医院前一周被自行车车把隔了左边肋下，自己没当回事，因为越痛越厉害来医院的。结果CT显示腹腔全是血，脾破裂了，脾裂虽然只有一个小口，但也搁不住您耽搁这么时间吧。”

　　“我以前还遇到过一个车祸的，身上没什么伤口，自己琢磨这没事就回家了。后来头晕，以为自己是摔着头了，休息休息就好了，还是没来医院。等来医院的时候基本就人事不知了，我一看是脾破裂，紧赶慢赶往手术室送，可没等开腹呢就死了。”他口气中流露出可惜，神情仿佛有些落寞，每一个在医生手里流逝的病人都是他们心头的一道道伤痕，即使里面没有他们的责任，即使他们明知道自己不是救世主，他们还是会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抱憾很久，甚至一生。

　　“书本上的那些东西都是典型中的典型，可患者一人一个样，哪里就按照书本上的生病，小姑娘，慢慢学吧，急诊不好干啊。”陈龙宇难得的收起总是挂在嘴边笑意，像一个苦口婆心的师长。

　　“嗯，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值你的班，没发现这小伙子脾破裂，把他收骨科病房了，他会死吗？”安菲好奇宝宝的小宇宙又爆发了，不肯就此作罢，继续追问。

　　“那也死不了，病房里还有值班大夫呢，还有住院总呢，这小伙子之后会出现失血性休克的症状，头晕，甚至昏迷，会被发现的，只要发现了在咱们医院就死不了。”

　　安菲刚松一口气感觉问题不大，陈龙宇语气一转，语调抬高：“不过——他多遭的那些罪，多输的那些血都是你的责任。”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虚点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万一他没伤到腿，只伤到脾，恰好CT上那点积液量你又看不上，或者你正忙的不可开交，看着他活蹦乱跳的，会不会就这样让他回家？他会不会因为失血性休克一命呜呼？家属会不会来医院告你这个庸医？”

　　“要不要这么要命啊，我是人又不是神。”安菲哀叹一声，顿时感觉前途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