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云开雾明

　　顾钟谨一走，穆亦晴原本规律的一日三餐就变得完全没有规律，几乎都是饿了才会去吃饭，忙起来，甚至会消失饥饿的感觉。

　　身体总是诚实的，一来二去的，胃终于站出来唱反调了。

　　那天刚刚查完房，小腹处传来一阵阵的绞痛，起初她以为是生理痛，躲在办公室喝了几大杯热水，却不起效果。

　　傅钦言刚刚扶着阮清鸢走出院长室，不远处的护士站里的护士急匆匆的不知往何处跑去。半分钟后，一位男护士怀里抱着一个昏迷的女人从一间办公室里小跑出来，奔着消化内科去了。

　　阮清鸢还在跟院长说话，仔细听着交代的饮食方面的禁忌。

　　一旁匆匆跑来一个小护士，洁白的护士服衣袖处粘着大片的血。

　　“院长，不好了，穆医生像是消化道大出血了，挺严重的，已经吐血了。刚刚让小徐送她去消化内科了。”

　　傅钦言面色一顿，还没等阮清鸢说什么，已经随着护士走出了好几米的距离了。不管以前如何，她也曾是自己的妻子，就算是现在，那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女人，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决定。

　　阮清鸢被护士扶着，快步走向消化内科。

　　穆亦晴被确诊为消化道大出血，输完一袋血之后，惨白的脸色才慢慢好转一点，却依旧是昏迷不醒。

　　阮清鸢早已是急得眼眶红红的，局促不安的在病房里踱步。

　　傅钦言坐在椅子上，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不过大半月没见，就把自己变得如此的脆弱不堪，跟他印象里总是软软弱弱，动不动就多愁善感的穆亦晴又重合到一起。开始好奇，到底她离开的两年里经历了什么，能把一个女人变得这么坚强。他也自认，对她的影响不会有这么大，那么，会是什么原因呢？

　　一袋血清输完之后，穆亦晴才幽幽的睁开眼睛，入目的就是华贵的水晶吊灯以及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天花板。

　　正当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的时候，余光却看见墨蓝色的落地窗帘前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修长的背影。

　　阳光为他那头干净利落的短发镀了一层金边，藏青色的衬衣越发衬他的气质，刻刀雕刻一般的侧颜。她一直都知道，傅钦言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高高在上，同样的，不论什么似乎都不能打动他。

　　从认识一直到婚前，她一直都围着这个男人转。高中会挤出时间用老宅的厨房给他做健康的饭菜，会偷偷记下他不爱吃的菜，时间久了，他的习惯渐渐的也成了她的习惯。可即使这样，她也还是不敢直视那时候的傅钦言，只敢在他身后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

　　时至今日，就算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她也还是能一眼认出他。

　　有些刻骨铭心的习惯，深刻的似乎到了下辈子。

　　有人推门进来，穆亦晴匆忙转过头，没人看见那种近乎撕裂的绝望眼神。

　　阮清鸢亲自端着一碗乳鸽汤，一抬头就看见穆亦晴睁着眼睛，一脸微笑的看着她。

　　“亦晴，还疼吗？”她于是问道。与其让她待在医院里没人照顾，还不如待会老宅，就算不是孙媳妇了，到底还是当成亲孙女的人。

　　更何况，她还欠着情，她孙子也还欠着情。

　　穆亦晴张张嘴，却发现嘴唇干裂的厉害。许久的高烧，原本红润的嘴唇现在已经是干裂成一层一层皮了。

　　她现在应该很丑吧。

　　“没有，奶奶，不疼了，我好多了。”

　　“小顾走了，你自己就不知道照顾自己啊？你看，身体跟你闹脾气了吧！”她拿了跟棉棒，蘸了水，一点一点的抹在穆亦晴干裂的嘴唇上。

　　突然靠近的脸像是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有时候她是羡慕傅钦言的，他有家人，有这样一个慈祥的奶奶，有一对恩爱的父母。她的一切在初二的那场车祸里就没有了。

　　那时候周围全是身穿黑色衣服的人来吊唁，可她偏偏穿了妈妈给她新买的一套连衣裙，她想告诉妈妈，自己也会在他们的注视下好好的活下去。可是呢？穆亦晴，你过得好吗？

　　眼眶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一滴泪水猝不及防的跌进就淌进在阮清鸢的手背上。

　　“奶奶你，能不能说一些我父母的事情，我觉得自己好像都要忘记他们的样子了。”她强忍着要喷薄而出的委屈感，泪眼婆娑的望着站在一旁的阮清鸢。

　　傅钦言关上电脑，房间里如此大的动静，他也不能坐在沙发里看文件了。原本只是来盯着她的输液情况，现在的情况却有点脱离他的控制了。

　　他长腿一迈，端着电脑就准备出去。

　　阮清鸢却是叫住他：“等等，钦言，这些事情，你听一听也好。”

　　“奶奶，我十分钟后有个会。”他指了指手腕上的表，无奈的看着奶奶。

　　“那么大的集团就靠你一个吗？缺席一个会议又怎么了？亦晴家人把她托付给我们，你看她现在都这样了，就算离婚了，你算得上是她的哥哥，就应该好好照顾她。”阮清鸢很少会发脾气，尤其是朝着自己疼爱的孙子。

　　阮清鸢顿了顿，听了大概两秒，眼神晦暗不明的望着傅钦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没多想，傅钦言点点头，放下电脑，坐在离床仅有几步的沙发里。

　　穆亦晴躲开傅钦言望过开的眼神，伸出一只手拿了张纸巾，擦掉满脸的眼泪。

　　“你爸妈是从小就认识的，那时候军区大院里就数你爸最调皮了，带着原本有点内向的你傅伯伯都整天的上树上房。被你爷爷抓到了，两人就顶着书包绕着大院操场蛙跳一小时。后来两人关系越来越好，你爸大学时候遇见你妈，你傅伯伯娶了自己青梅竹马的女人。你爸爸为了你妈妈工作，就搬出去了，也就偶尔会回趟大院，看看老一辈的。谁知道会遇见那种事情呢？亦晴啊，要是他们都在，一定会比我还心疼的。”情到深处，阮清鸢那略有混浊的眼眶里隐约也闪烁着泪光。

　　“以后，你就把这里当成家，把我当成亲奶奶。奶奶也就钦言这么一个孙子，再多一个你也是一件好事啊！改天我就公开，让你傅伯伯认你做女儿，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好不好？”

　　这件事，她其实已经想了很久了，她想用所剩无几的日子好好的照顾老朋友的孙女。再者，成了兄妹，钦言就不会再有理由去干涉亦晴以后的感情了。

　　阮清鸢朝傅钦言看了看，傅钦言点点头说：“我没意见，爸妈应该都没意见，等他们从澳洲回来，一起团聚一下就行了。”

　　他想了想，起身站在床前，望着躺在那里的穆亦晴。

　　“以后什么都不用一个人扛着，有事情可以来找我。”

　　穆亦晴朝他点点头，说了个好。

　　她又看了看阮清鸢，两人不言而明。

　　这样，以后，就能毫不尴尬的相处了。她也尽量得说服自己把他当成生活里的另一种存在，附加上另一种感情。

　　一连躺了一个多星期，她才感觉自己亏空的身体渐渐的在恢复活力，但也确实是大不如前。她猛然想起自己自从生病到现在，顾钟谨为她照的中药一直都断了。

　　回国之后每次生理期都会格外的疼痛，顾钟谨不知道找了多少的著名老中医，才找到的这味药方。说实话，她似乎也没有勇气再去孕育一个生命了。那种看着宝宝一点点流去的痛彻心扉，她再也不想经历。

　　心理学上这叫做怀疑恐惧症，生理上叫做宫寒导致的受孕困难。穆亦晴看着窗外大好的风景，苦涩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