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姑姑罗玲来送节

　　等待稿费下发的日子是难熬的，但日子总得过。

　　9月5日，正是农历八月初九，星期六，离中秋节仅剩六天。吃完早饭后，李秀兰和罗忠扛着锄头去田间干活前，嘱咐罗丹：“丹丹，今天你姑姑可能会来送节，你叫志成别乱跑，要是你姑姑来了，叫志成拿碗柜里的五元钱去买肉。”

　　果不其然，十点一刻，罗玲左手牵着七岁的周力争，右手抱着四岁的周上游，出现在罗丹家门口。

　　正在剥红豆的罗丹，赶忙放下红豆，脚踩在一堆红豆壳上，嚓嚓作响。

　　“姑姑，你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来，真是辛苦了。来就来了，不用拿东西。”

　　“送节哪能不拿东西？力争，上游，还不赶紧叫丹丹姐！”

　　周力争和周上游齐声喊：“丹丹姐。”

　　两孩子蹲着剥红豆玩。

　　七岁的周力争个头不矮，但人非常瘦，穿了一身洗褪色的连体服，裤脚只到了小腿肚那，明显是衣服小了。而周上游上身穿一件没有松性的小背心，下身穿一条条纹四角短裤。两兄弟脚上穿的都是黑色布鞋，白白的鞋帮子和鞋面上沾了一点点泥，看得出来是出门前穿的新鞋。

　　罗玲是罗建国的三女儿，原本在罗勇和罗玲中间还有个女儿，但生下来就夭折了，只存了两儿一女。罗玲很可怜，丈夫两年前死了，留给她两个儿子和年迈多病的婆婆。李秀兰和罗忠多次说来送节不用拿东西，但罗玲很有礼数，绝不空手来，再苦再难也要买些东西送节。

　　罗丹从小就喜欢姑姑罗玲，此时看罗玲被生活折磨得脸上没有半点肉，眼窝深陷，皮肤粗糙，头发如秋后发黄的草，仍旧穿着每次回娘家必穿的白色棉布连衣裙，可惜洗的次数太多，已经有点发黄了。脚上是跟罗丹一模一样的塑料凉鞋，颜色不同而已。

　　罗丹叫罗志成去买肉，她倒茶给罗玲喝。

　　罗玲接过茶杯，一下子便喝完了一杯水，“丹丹，我听说你没考上大学，咱家就你最会读书，可惜了你这好苗子。”

　　“姑姑，我实在是没用，连大学都考不上。”

　　“丹丹，你也别自责。人不都说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大学录取人数那么少，分数线那么高，你没考上也没办法。在家好好听你爸妈的话，也是一样过日子。”

　　罗玲把茶杯搁在八仙桌上，进房跟罗建国说话。

　　罗丹将空茶杯倒八分满后，便来灶间忙活。客人来了，要做浇头面。面里得有两个荷包蛋，还得用肉炒点胡萝卜或木耳当浇头。她切了一条从菜园子里摘来的黄瓜，又切了一个青辣椒，拍了一瓣蒜。

　　等了一会儿，罗志成拎着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回来了。罗丹把一小块瘦肉切成细丝，再割一块肥肉切片。

　　罗志成烧火，锅底一点点水烧干后，肥肉下锅，白色的肥肉炼油变成猪油渣，香味四溢。盛出炸得焦黄的猪油渣，留下猪油，下瘦肉炒到变色，黄瓜和青椒依次下锅，炒到菜软了调味出锅。下两瓢冷水，水烧开后，立刻打六个鸡蛋下锅，翻滚的开水飘起一层白沫，拿锅铲撇出白沫后，下两把面条，直至煮熟面再加调料出锅。

　　洗净三个碗，每碗先放入两个荷包蛋，然后拿筷子夹面装到七分满的样子，面上加两筷子浇头，肉丝、黄瓜和青椒炒成的浇头铺在面上，看起来十分美味。

　　罗丹和罗志成分别端面去堂屋里，请罗玲、周力争和周上游吃浇头面。

　　罗玲说：“丹丹，力争和上游胃口小，他们两个一起吃一碗面就行了，我吃了早饭来，不怎么饿，剩下的两碗面你们分点给爷爷吃，再留点给你爸妈吃。”

　　“姑姑，锅里还有面，我们都有的吃。你们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了剩在碗里也没事。”

　　“我们吃剩了，那谁还吃？丹丹你去拿两个小碗来。”

　　罗玲把一碗浇头面分到两个小碗里，每个小碗中各一个荷包蛋，面差不多，浇头也分的很均匀。

　　周力争和周上游坐在小椅子上吃面，罗玲却不吃了。

　　罗丹说：“姑姑，您多少吃点。”

　　罗志成附和说：“是啊，姑姑，您也吃点，我姐煮的面很好吃，猪油好香的。”

　　罗玲拗不过，吃了半碗面，另外半碗罗志成端去给罗建国吃。

　　十一点钟，罗丹洗菜、切菜时，为午饭做什么下饭菜发愁时，李秀兰和罗忠回来了。罗丹负责烧火，李秀兰炒了几个快手菜，还打了汤。

　　十二点一刻，菜摆上在堂屋里的八仙桌上，有辣椒炒肉、炒红薯叶、韭菜炒蛋、凉拌黄瓜、丝瓜肉丝汤、肉末豇豆、红烧茄子、清炒苦瓜，七菜一汤，开胃又下饭。

　　饭后，李秀兰、罗忠、罗玲都坐在罗建国房里聊天，洗完碗的罗丹不想午休，便搬了个板凳坐一旁听大人们谈话。

　　李秀兰说：“你不打算改嫁，我们做大哥大嫂的人自然不能逼你。但你一个寡妇拉扯大两个孩子还要照顾年纪大身体又不好的婆婆，你没个正经工作，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可怜我和你大哥也没什么钱，不然还能拉你一把。”

　　罗玲看向床上的罗建国，“大哥，大嫂，你们甭担心，爸也别担心。周家离县城近，力争去读书，我带着上游去县里捡破烂，纸板、塑料瓶、易拉罐那些都能卖钱，运气好捡一天破烂也卖了能换几块钱。”

　　“捡破烂？”罗忠脸色很难看。

　　罗玲坦然地说：“大哥，我知道你嫌我捡破烂不体面，但正如大嫂说的，我一个寡妇没有正经工作又要养家糊口，我不偷不抢去捡破烂咋了？前两天，我遇到一位大姐，她可好了，把家里的纸壳、塑料瓶全给了我，说我捡破烂是减少垃圾，保护环境。”

　　“姑姑，我支持你捡破烂。”

　　罗玲颇感欣慰，“丹丹，也就只有你瞧得起我了，看来我没白疼你一场。”

　　下午四点钟，罗玲准备回家，李秀兰说啥都要她把拿来送节的罐头、蜜枣、冰糖和正味麦片拿回去，两人推脱了很久，罗玲带着两小孩拎了一包正味麦片回去。

　　李秀兰望着座钟发愁，跟罗忠说：“忠哥，眼瞅着要到中秋了，明天也该去给我哥送节。刚拿钱给志成和兰兰报名，哪还有钱去买东西送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