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暴风雨前夕

　　忙活了几乎整整一天的时间，江山总算把地里的草给拔干净了。

　　拖着近乎虚脱的身体回到了房间，咚的倒在了炕上，没有几分钟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整夜，江山都在做梦。一会梦到自己刚去江家，无人搭理被丢在门口的窘迫。一会又梦到与历川举行婚礼，听到江玉柔从楼梯上跌下去，他把自己一人晾在礼堂面对众人目光的尴尬。梦到小源一岁时候蹒跚学步含糊不清叫着自己妈妈，一眨眼又梦到自己抱着他冰冷的尸体跪坐在雨中的愤怒和绝望。

　　后半夜她是哭醒的，醒来后她眼睛一眨不眨的前方看了好一会。她怕自己一眨眼又变成疗养院里被铁链锁住的“历丽”，怕自己看到儿子冰冷僵硬的尸体。一想到那两个狗男女此刻就锦衣玉食的生活在S市，她就恨不得揣上刀子冲过去，将他们千刀万剐。

　　死咬着唇默默哭了好一会，她才用手抹干净脸上的泪。仰头看着窗外明亮的月亮。

　　老天有眼，这一辈子我江山，誓不做善人，所有挡了我路的人，斩草除根！

　　黎明将至，远处朦胧的淡蓝天际线将昏暗的天空与大地一分为二。

　　一只膘肥体壮的红毛公鸡威风凛凛的跳到石墙上，拉开嗓子，清亮的叫声唤醒沉睡的小村庄。

　　燕子一大早喂完了猪，在江山房门外踌躇。

　　她不知道该不该叫江山起来，刘牡丹她们马上就要起床了，要是江山还这么躺着，怕是又逃不掉一顿打。

　　她想了想，迟疑的进了屋，却惊讶的发现炕上被褥叠的整整齐齐，江山不见踪影。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小丫头昨天就有点不对劲，不会是想不开了吧？急匆匆转身就要往外冲。却没想一转头看到江山俏生生的站在院子正中，抱着湿漉漉的盆子挨件把衣服往晾衣绳上挂。

　　扭头对上燕子惊讶的目光，江山笑了笑；“燕子嫂，饭做好了。等一会晾完衣服就上饭。”

　　燕子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笑容的江山，她还记得这小丫头刚进门时那怯怯的小耗子一样，大眼永远湿漉漉的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她站在原地打量了她半晌，这丫头怎么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

　　江山在商场沉浮多年对人心再是了解不过，看着燕子的神情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前七年自己虽然不受江家人喜爱却也是在豪门长大，衣食住行自然不会差了她的，活计也都有佣人负责，当真是做了七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一下被扔到村里自生自灭，不仅吃不饱穿不闹，动辄还要挨打挨骂，自然受不了。尤其是在江家断了自己的抚养费后，刘牡丹越发刻薄狠毒，整天揪着小毛病把自己往死里打。那时候一听到刘牡丹的声音，就害怕的全身发抖。

　　不过经历了亲人背叛、丧子之痛、囚禁七年自己早已心硬如石。刘牡丹不过是自己路上的一颗小石子罢了。更何况这粒石子马上就就要被自己粘成粉末！

　　想到这儿，江山笑着道：“刘娘他们就要醒了，我先去把桌子擦出来。”

　　这李家一共是四口人，是江家八竿子都打不上的亲戚。只是同江洪建的父亲同在一个酒桌上吃过饭，自己便被托付给他们。李家当家的是李国通，平时在镇上给镇长做司机，偶尔回来几趟。他的妻子刘牡丹，大儿子李大宝，儿媳张燕以及常年在外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李大锤。

　　燕子越发困惑的看着她，江山却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在李家江山是没资格吃早饭的。

　　忙着帮刘牡丹他们摆上饭，就带着篮子挎着镰刀出了门。

　　村里不平的小路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挎着篮子不慌不忙的走着。女孩身上穿着的青色裙子，因为经常洗，裙边已经发白，腰上还打着补丁。黝黑的头发随意用草绳绑起一个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虽然一副乞丐扮相，但一张脸却长得极其清秀。一张秀气的瓜子脸，皮肤白嫩的像剥了壳的鸡蛋，黑而直的眉毛下是一双明亮灵动的桃花眼，再加上挺直的鼻梁与小巧的嘴唇。

　　和村里子大多数女孩比起来，无疑是太漂亮了些，一路上引来无数人的目光。

　　几个调皮的小童从身边追逐窜过。跑在最后面的拖着长鼻涕的小童，一个不小心撞到江山身上。她没说话拍了拍他圆滚滚的脑袋，错身跨过。小童吸溜着鼻涕，痴痴看着她，喃喃道：“仙女姐姐。”

　　众人视线焦点的江山，面无平静的走过，挎着菜篮一步步朝河边走去。

　　在毫无自保能力情况下，美貌是时刻悬在脖颈上的铡刀。更何况自己那位拥有非凡美貌，被称为东方明珠的姐姐。和她比起来，自己的容貌又算得上什么。

　　她提着篮子径直走到河边。这里的草最是肥美，同时也是村里唯一长养痒痒菜的地方。这草长得像多肉，叶子圆鼓鼓的，阳光一照分外可爱。

　　用针戳破里面便会流出白色的汁液，抹到身上，如千万只蚂蚁啃食又疼又痒，一直持续三天。

　　江山会知道这种植物，是因为有一次她实在饿极了，三天只吃了半口冷馒头，趁着割猪草的时候偷吃野草果腹。不巧吃到了痒痒草，当晚上吐下泻，肠子里好像被无数蚂蚁啃咬，疼的自己在院子哀嚎打滚。

　　实在看不过去的燕子把自己送到了村里唯一的诊所。那秃顶医生看了又看，再三询问告知自己误食了痒痒草，不用药熬过三天就会自动痊愈。

　　她小心翼翼用带来的油纸包住几颗痒痒草。突然她耳尖动了动，隐约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忙把油纸包好塞进怀里，握紧镰刀朝身后看去。

　　一个高个男人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树后，看到自己被发现，也不躲了大摇大摆朝江山走来。

　　他上身穿着件松松垮垮的布衫，下身是一件土黄色的工兵裤，踩着人字拖的脚趾上结满了黑色的污渍。一头短发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成缕的耷拉在眼前，遮住那双看起来不善的三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