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厂长出马

　　转眼年关将至，俗话说：“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杀灶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夏晴称了几斤白面，打算蒸点枣馒头和糖三角。蒸发面馍馍可是个技术活，首先得有块老面肥，其实就是上次做馒头剩下的面团。去掉老面肥外边硬硬的壳，里面都是粘糊糊的酵母菌。酵母菌呈酸性，将老面肥和新鲜的面团混合均匀了，还得倒上适量的碱水，酸碱中和一下。这步尤其关键，碱水少了蒸出来的馍馍发酸，多了不但颜色发黄，吃起来也苦。那年头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合格的家庭主妇，就看她会不会发面，能不能发好。

　　夏晴蒸出来的馍馍又白又宣，蜂窝均匀，麦香扑鼻。

　　里里外外大扫除了一番，忙活得差不多了，夏晴用剩下的白面熬了点浆糊，打算留着贴吊钱、窗花和春联。

　　夏晴出门倒脏水，隐约看到胡同尽头有个走街串巷的货郎，顿时一个激灵。自打上次货郎送来方子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可以说是徐来的救命恩人了，再见到可得好好感谢感谢。

　　夏晴急匆匆跑了过去，累得气喘吁吁，从背后拍了他一下。那货郎转了身，夏晴一看大失所望，原来此货郎非彼货郎。

　　那货郎张罗道：“快过年啦，我这有猪油糖、橘子糖、红薯干、酸梅粉、果丹皮、无花果，您打算称点什么？”

　　夏晴失落地摆摆手，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刚到了院门口，吴有德却突然登门造访，还拎了两兜年货来，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夏晴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听吴大主任一通说，夏晴才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

　　原来这都快过年了，好死不死，养猪场又闹起了猪瘟，朱场长又开始肉疼了。本来朱场长觉得这是小事，一个电话把夏晴从肉联厂喊过来就行了，便和王厂长通了电话。王厂长一口应允，觉得调派个人还不是小事一桩，后来才知道，夏晴辞职的时候，大家还都穿着短袖呢，这下老王可傻了眼。

　　本来想让吴有德求求夏晴，让她临时过去帮帮忙。再一打听，得，吴主任和人家闹了个僵里个僵。

　　王厂长和吴有德一合计，得了，当不知道吧，爱谁谁。

　　肉联厂这边晾着，王厂长一接电话就是客客气气地哼哼哈哈。那边可把朱场长给急坏了，一天三遍地催，就是不见人来。

　　朱场长气急之下，给县二商局付局长打了通电话，把事情的严重性上纲上线了一番，什么春节将近，无法保证猪肉供应，恐引发民众不满；猪瘟肆虐，极易波及邻县酿成严重事故等等。

　　付局长一听吓了个够呛，一通电话过去把王厂长骂了个狗血淋头。王厂长放下电话，又把吴有德喊进来骂了个狗血淋头，并做出最高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夏晴请回来，不然你也别回来了。

　　吴有德没法子，只得提着礼品上门，这才有了这一出。

　　夏晴听罢，将手摆得要掉下来，说道：“我都离开肉联厂大半年了，每天睡睡吃吃，懒散惯了，不想回去了。”

　　吴有德急得满头是汗：“哎呀，我说夏晴，你这人怎么这么倔？现在是十万火急，十万火急懂不懂？火烧眉毛了都！”

　　夏晴点点头，开始掰手指：“我这个人呢，不但倔，还喜欢迟到早退。为人呢，尖酸刻薄，干点啥还喜欢挑肥拣瘦……唉，我感觉自己算是无可救药了。”

　　吴有德脸又涨得通红，噌一下站了起来，刚要骂人，想起王厂长下的死命令，又慢慢坐回去了：“好好好，夏晴，你别这么阴阳怪气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去，还是不去？！”

　　“不去……”夏晴站起身来，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吴有德忿忿站起身来，将年货拽起，转身就走，嘴里嘀咕道：“真是又臭又硬……”

　　“谁又臭又硬啊？！”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走了进来，面色红润，声似洪钟。

　　吴有德赶紧笑脸相迎：“哎呦，王厂，您怎么来了……”

　　夏晴在肉联厂干了些日子，虽然没和王厂长说过话，但也认得。他能亲自来家里拜访，也是出乎她的意料，打趣道：“王厂好！您这是……神仙下凡了？”

　　“哈哈哈哈……”王厂长笑得老开心了，“我这不是神仙下凡，是来看神仙咯……”随后用手点指吴有德：“你还说人家夏晴又臭又硬，我看呀，你才是又臭又硬！”

　　吴有德连连点头：“是是是，王厂教训的对，教训的对。”

　　王厂长对夏晴说：“我就知道吴有德这家伙，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想让他把你请回去，不可能！所以我这才亲自跑一趟。”

　　夏晴其实早就猜到了王厂长的来意，仍然摇头道：“王厂，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实在是我懒散惯了……”

　　王厂长把手一摊，打断道：“夏晴啊，你这个事情我考虑过了。就这么让你回去帮忙，的确是名不正言不顺，我要是你，我也有意见。我这次来，就是为了亲自告诉你：厂里已经决定了，聘任你为咱们厂的技术顾问，以前什么待遇现在还什么待遇，你看如何？”

　　吴有德插话道：“王厂，这恐怕不行吧？不合规矩……”

　　王厂长把眼一瞪：“她不占编制，不拿拨款，工资从厂子效益里列支，怎么就不行了？！”

　　吴有德悻悻地点点头，不再言语了。

　　夏晴还要推辞，王厂长又说道：“我知道，之前让你受委屈了，谁知道他还开了个什么职工大会！”说着白了吴有德一眼。

　　“我都想好了，只要你肯回去，厂里的车间、办公室，随便你挑，想去哪去哪。再说马上年关了，养猪场真出了事，搞得老百姓过年连顿肉饺子都吃不上，你心里能过意得去？！……你看今天吴主任也来了，就算不看他的面子，那看在猪的面子上，回去吧？”

　　王厂长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也确实是够意思了，还推辞就有点矫情了，再说把吴有德和猪放一起比较也着实解恨……

　　夏晴噗嗤一笑，说道：“好吧，我答应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