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有德无德

　　韩卫东说的没错，在那个计划经济的年代，多少人求爷爷告奶奶都进不了供销社，想进肉联厂也是千难万难，由此足见县、乡两级部门对退役军人的重视。

　　夏晴本想留韩卫东吃顿家常便饭，他却推脱有事，起身走了。

　　中午，夏晴二人吃了顿捞面，喜面。虽然此喜面非彼喜面，但也值得他俩好好庆祝一番了。

　　到了下午，桂萍妈居然来了，这可让夏晴大出意外。

　　桂萍妈一进门也是喜上眉梢，说起话来眉飞色舞：“我呀，这是去小孙庄串亲戚，正好路过，就来看看你们，这急匆匆的也没拎点东西，好给徐来补补身子。”

　　夏晴连说不用，不用。

　　“我听别人说，徐来身子骨好多了？那可太好了！舅母以前就说过，你是有福气的嘞……再和你们说个喜事：桂萍马上要成亲了，男方是小孙庄村长的儿子，叫孙俊杰，不但名字起的俊，人长得更是没说的。家里有钱，手眼通天，这不桂萍还没过门，人家就给安排进供销社了。咱家桂萍呀，就是命好！”

　　夏晴二人连连点头，表示认同，桂萍的命真是好来真是好。

　　桂萍妈接着唾沫星子乱飞：“我看你俩也没个工作，坐吃山空呐！回来我和我那姑爷说说，给你们也介绍个，脏点累点先干着。打扫打扫卫生呀，看看仓库什么的，问题不大哩……”

　　夏晴微笑道：“舅母，不用麻烦了，我有工作，明天就上班了。”

　　桂萍妈一脸不信：“是吗？！真的？！哪里呀？！靠不靠谱？！”

　　“肉联厂。”

　　“肉联厂？！”桂萍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道，“喔，哦……那你……可得加油干呀……”

　　“谢谢舅母，我会的。”

　　桂萍妈一改进门时的趾高气昂，嗫嗫嘘嘘了起来：“那……下个月初六桂萍结婚，你们两口子一定得来……我可等着你们。”

　　夏晴二人表示一定一定。

　　桂萍妈走后，夏晴一反常态，提起椅子腿来，狠狠摔了一下。

　　徐来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这是？”

　　夏晴不忿道：“舅母真是够可以的了，嫁一个女儿，收两份彩礼，这个就不说了。可想当初我过来的时候，她连门都不让我回。现在桂萍要成亲，恨不得让全乡的人都知道，姑爷又有钱又有背景，吧啦吧啦……她怎么不拿村里的大喇叭喊一喊呢？！……我还得腆着脸，巴巴地去随份子……”

　　徐来一拍桌子：“岂有此理！拿我那把一米八长的大砍刀来，我去砍！死！她！……”

　　夏晴被逗笑了，嗔道：“拉倒吧你，快躺下休息，就你这样能砍死谁……”

　　长丰乡肉联厂虽说规模不大，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饲养圈、兽医室、肉品加工车间、内脏整理车间、副产品综合利用车间、制药车间一应俱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厂里的人际关系也是够复杂的了。

　　夏晴作为新人，又是临时顶替徐来的，被安排到了最忙最累的肉品加工车间。上班第一天，车间主任吴有德带着夏晴把厂区转了一圈，逢人就说小夏初来乍到，以后他亲自带着，大家都多照顾照顾。

　　夏晴很是感激。

　　工作虽然忙碌，但并不算累，夏晴照葫芦画瓢，也干得有模有样。

　　下了班，夏晴刚换下工作服，就被吴有德叫住了。

　　吴主任关切地问道：“夏晴，怎么样？工作还适应么？累不累？”

　　“不累，挺开心的。同事都挺好的，您也好。”

　　“那就好……给你的。”吴有德说着，递过去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香蕉，还有橘子，“听说你对象身体不太好？给他增加点营养。”

　　夏晴连忙推托：“这怎么好意思？不行，不行……”说着把塑料袋往外推。

　　“我说拿着就拿着，咋了？！主任说话不管用？！”吴有德突然板起了脸。

　　“好……好吧……”夏晴勉为其难，只好收下了。

　　自此以后，吴有德对夏晴颇为照顾，好几次夏晴搬重物，被他看到了，第二天的车间晨会上都会批评其他男同志偷奸耍滑，不照顾女同志。

　　时间长了，夏晴想干什么还没干呢，就被其他同事抢过去了，大家口服心不服，都在背后议论纷纷。其中蔡晓梅和王慧芝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见到夏晴都是躲着走，背后指指点点，戳她的脊梁骨。

　　夏晴开始不以为然，渐渐也觉得不对劲了，心想得找个机会和吴主任说个清楚，不然自己也别扭。

　　这天吴有德又把夏晴叫到了办公室，一屋子的人都下班回家了，就剩下他们两个。

　　“夏晴啊，有段时间没听你汇报工作了，最近怎么样？”吴有德给夏晴倒了杯茶，并排坐下，语气关切。

　　夏晴觉得这是个说明白讲清楚的好机会，就照实说了：“吴主任，我哪有工作需要汇报呀，现在我都没什么事儿了，就剩下每天到点来，到点走了。”

　　吴有德脸露得意，笑吟吟地说：“那是，在这肉联厂，谁敢不给我面子，王厂长你知道吧？！连他都得让我三分！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咱上面有人，哼哼。”

　　夏晴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假装喝茶敷衍。

　　吴有德接着说：“你来咱们厂也有段时间了，基本情况也都了解了。咱们肉品加工车间呀，是最苦最累的，脏活累活都得咱们干，工资奖金一分不多发。知道厂里最清闲的部门是哪儿么？制药车间！说是制药车间，哪制什么药啊，天天就是一帮大姑娘小媳妇在办公室里闲扯，干活不多，工资却是厂里最高的，都给定了高级技术员的职称。技术员，还高级？！屁！她们那帮人啥样，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和你一比差远了！夏晴呀……怎么样？想不想调过去？我可以帮帮忙……工资可以涨不少呢……”

　　吴有德说着，往夏晴这边挪了几下，这就要去抓她的手。

　　夏晴将茶杯使劲往桌子上一墩，正色道：“吴主任，请你自重。”

　　吴有德将脸色拉了下来，“夏晴，你可别不识抬举。你看你，没关系没门路的，在厂里我要不照顾你，你就得被人欺负死！天天让你干这干那，不让你闲着！累死你！你这小身子骨受得了？！我听说你嫁了个丈夫吧，还病怏怏的，说不定哪天就死……”

　　“扑……”夏晴将整杯水都泼到了吴有德脸上，怒道：“姓吴的，你给我听好了：在这个厂里，你是领导，我喊你声主任，除此之外别搞那些有的没的。你要是再敢这样无理取闹，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夏晴说完，站起身来，摔门就走。

　　“敬酒不吃吃罚酒！”吴有德抹了抹脸上的茶叶，恶狠狠地说：“真不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