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焉知非福

　　聂老道正在啃窝头，见了夏晴嘿嘿一笑，说道：“丫头，咱爷俩又见面咯……这也没过多久呀，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啧啧……”聂老道摇了摇头，“脸色也不好，没血色……”

　　夏晴眼圈红了：“别提了，您总说塞翁失马，塞翁失马，现在连塞翁都要没了……”

　　“塞翁没了？！哈哈哈哈……丫头你说话太逗了，想笑死老道呀。”聂老道将窝头渣渣喷了出来。

　　夏晴就要哭出来了：“您还笑得出……徐来……他快不行了……”

　　“别净说丧气话，不行了？我看他好着哩。要知道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难熬的，你首先要坚持，然后要坚持，最后还得坚持。才能否极泰来，见到光明……现在黑点怕啥啊，又不会一直黑……”

　　“哪儿有希望啊？！我就是一直黑着，从没见过亮光……”

　　聂老道用眼角余光撇了撇夏晴手里的纸，“也不尽然吧，你不是拿药方子来了？给我瞅瞅呗……”

　　夏晴看聂老道未卜先知，顿时大喜：“您的意思是，这个方子真的有效？！”

　　聂老道摇摇头，一句话又把夏晴噎了回去：“我哪知道？！只不过我略懂些药理，可以帮你把把关罢了。”说罢将方子夺了过去，仔细端详了起来。

　　“嚯！这方子真够毒了！蝎子、蜈蚣、蛤蟆、蛇、壁虎……啧啧，五毒俱全，五毒俱全呀……”聂老道边看边摇头。

　　夏晴垂下了头，沮丧道：“那就是不能吃了……”

　　聂老道一脸嫌弃：“我说方子毒，说不能吃了么？以毒攻毒听说过不？！我看了，这方子或许还真能奏效，不妨一试。再说了，吃了就俩结果：要么死，要么生。不吃就只剩下一个结果了。死马当活马医呗，丫头你说呢？”

　　夏晴接过方子，想了阵子，点头表示明白了，转身要走。

　　“丫头，你等等……”聂老道说着，去里间屋翻箱倒柜了起来，不一会儿，捧了一把钱出来，“丫头，拿着。虽说不多，但老道也就只趁这点儿了……”

　　“这怎么行？！都给我了，以后您怎么办？”夏晴说着，摆手后退。

　　“拿着……！”聂老道把钱往夏晴手里一摊，“老道我平生最不愿意碰钱，我当它们是臭狗屎，嫌弃！每次摸完都得洗上几遍手……臭不可闻，臭不可闻呐，你快拿走，拿走！”

　　夏晴见聂老道态度决绝，也不好推辞了，顿时眼泪滚落，道谢后转身出了关帝庙。走出一段回头瞧了一眼，聂老道还真的正在把手洗个不停……

　　夏晴在路上数了数，一共五十一块二毛七分钱。她在心里牢牢记住这个数字，以后有机会，一定十倍、百倍、千倍地报答。

　　夏晴最终还是变卖了那对金戒指，估计那也是徐来和桂萍定亲那阵子买的，卖也就卖了，她没啥好可惜的，就是不知道人家徐来觉得可不可惜。

　　什么都没命重要，这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货郎这方子不但价格不菲，而且熬制不易。光五种毒物就要分开水煎，火候各不一样，更别说黄芪、川贝、沙参等其他药材了，忙活一上午，也就能堪堪煎出一碗药。

　　好在夏晴常年在灶台转悠，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将方子里药材处理得妥妥当当，熬出来的中药稠稠的，看着都觉得药效十足。

　　不过中药毕竟是中药，味道太冲鼻子，到了后来，夏晴往药锅里倒点清水都会干呕不止。徐来则知道此药来之不易，次次把药碗喝得锃光瓦亮，一滴不剩。

　　二人再次沦落到有钱买药，没钱吃饭的境地——这话不对，对他们来说，现在是宁可不吃饭，也要先买药。好在夏晴持家有道，玉米面没了就吃高粱米，高粱米没了就吃红薯、土豆，再不成就去挖野菜。后山的野菜被二人吃了大半，搞得山里的小动物们敢怒不敢言。

　　聂老道说对了，“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难熬的”，品味过人生百态，捱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后，夏晴二人开始时来运转了。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徐来的病情开始好转了。先是呼吸顺畅了，饭也能吃得下了，慢慢脸色红润了起来，可以扶着墙走动了。最近除了身子还虚，偶尔咳嗽之外，已经可以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了。

　　好几个月了，徐来再没有咳过一次血。

　　这可让夏晴和徐爸徐妈都高兴坏了。

　　徐来的身体好了，夏晴的心情也好了。每天不再愁云惨淡了，也有笑模样了。

　　夏晴还没从喜悦之中缓过神来，又来了件好事。

　　这次是韩卫东带来的，彼时的大学生，现在已是长丰乡综治办主任了，正科级。韩卫东亲自上门探望，说县民政局下指标了，徐来是当兵退伍的，在部队又立过三等功，现在统一安排工作，马上就可以上岗。

　　虽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但夏晴二人对望了一眼，颇有些难色。

　　韩卫东晃了晃脑袋，搞不清状况：“表妹，徐来，这可是大好事呀，你们这是怎么了？！”

　　夏晴开了腔：“表哥，这是好事不假，可徐来身子骨刚好点，现在还得天天喝药呢，不定得喝到什么时候。现在让他上班，万一累着再受点风寒，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韩卫东点了点头，说道：“说得也对，要不这样，表妹你不在家也没什么事情么？你替徐来先上着班，把指标占住了，等徐来身子好了，再把你换下来。你们觉得可行？”

　　夏晴二人觉得这是个办法，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韩卫东说道：“这个事儿呀，你说了不算数，我说了也不算数，但我可以向上打报告！领导批了，就算数了。我回去就写报告去，你们等我消息。”

　　夏晴二人连忙道谢。

　　韩卫东说话算话，没过几天，他就二次登门拜访，刚进院子就嚷嚷开了，满脸的喜色：“表妹，徐来，给你们道喜。上次说的那个事儿呀，领导准了！”

　　夏晴二人赶紧把韩卫东让进屋里，给倒了杯茶。

　　韩卫东吹了吹浮上来的茶叶末，嘬了一口，继续说道：“领导不但准了，给你们安排的还都是个顶个的好单位。肉联厂、供销社、丝绸厂、车条厂……尤其是供销社，大家可都是打破了头想进去呢！表妹，你选哪个？”

　　“肉联厂。”

　　韩卫东有点惊讶夏晴居然不选供销社，愣了一会说道：“也行吧……以后吃肉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