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货郎妙方

　　天气渐渐转凉了，眼看就要入冬。不知是天气原因还是病情发展了，徐来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开始还能偶尔出去转转，一起做点简单的家务活，慢慢地走两步就喘不上气，坐起来就胸闷。这两天干脆床都起不来了，嘴唇青紫青紫的，好似只有出气没有入气了。

　　夏晴也是暗自着急，虽说二人没有夫妻之实，但毕竟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感情。而且相处时间长了，夏晴觉得徐来这人其实不错，挺关心人的。每每想起徐来那句“这不是‘喜面’，是饭，你趁热吃点……”，还有他跑出去大半天买来生日蛋糕的过往，心里不是一点不感动的。

　　为了给徐来治病，可是没少往医院跑。县里、市里的医院几乎都转了个遍，药也一直没断过，但他的身子还是一天天虚弱下去了，夏晴也是干着急没有法子。

　　治病就得花钱，本来就是个物质条件匮乏的年代，再摊上这么个病人，可以说是花钱如流水。治到后来实在拿不出了，就变卖家具摆设，现在几乎已经是家徒四壁，就差没卖房子了。

　　夏晴在徐家省吃俭用，吃苦受罪，老韩头一家和没事人似的，问都不问一声。这也正常，他们要是关心夏晴，能忍心把她往火坑里推嘛？！

　　又该做晚饭了，夏晴在屋里左翻右找，也只找出来块巴掌大的红薯，托在手里暗自悲凉：替徐来担心，也为自己以后的生活着急。

　　她点了灶，烧了一大锅开水，天冷了得把炕烧得暖暖和和的，徐来身子虚弱，受不得寒。余烬将熄未熄的时候，把那块红薯扔了进去。过上半个多小时，它就变成了香喷喷的烤红薯。

　　夏晴把烤红薯拿海碗装着，端到了徐来跟前，说道：“徐来，吃饭了，烤红薯，软和……”

　　徐来虽然在屋里躺着，心里也和明镜似的，家里的情况他知道，这大晚上的，夏晴没和面没淘米没切菜，就只做了这只烤红薯。

　　徐来有气无力地问道：“夏晴，晚上……你吃什么？”

　　夏晴言辞闪烁：“你就别管我了，你先吃……我能吃的东西多着呢……”

　　徐来点点头，掰了两小块红薯，嚼着慢慢咽下，把碗一推，说：“饱了。”

　　夏晴不信，问道：“这么点就饱了？！你得多吃，多吃抵抗力才强，身子骨才好得快。”

　　徐来道：“那你答应我，我吃多少你吃多少，我就再吃点……”

　　夏晴道：“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和个孩子一样……行吧。”

　　俩人围着家里仅剩的一个烤红薯，你一口我一口，开始还能算是一“口”，慢慢二人掰下来的块头越来越小，后来都能算是捏着渣渣往嘴里送了，吃来吃去还剩下小半个……

　　“呜呜……”夏晴终于忍不住，低声抽泣了起来：“徐来……你个混蛋……干嘛总躺着……你给我赶紧好起来啊……”

　　徐来听到这话，心里一酸，扭头过去强撑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二人这一难受，晚饭也省下了，那小半个烤红薯就在碗里静静躺着没人动了……

　　直到第二天，徐来妈拎来一袋子棒子面，这才暂时解了夏晴二人的饥荒。

　　贫贱夫妻百事哀，尽管他们还不是夫妻，但这仍是夏晴人生里最黑暗的一段日子，甚至比在韩家受的苦更让她记忆深刻。韩家那边是隐忍，是委屈，是愤恨，而在徐家呢？是一望无际的、刻骨的绝望。

　　这天徐来将夏晴唤进屋里，摸摸索索地，从炕柜抽屉里掏出个精致的小盒，打开是一对金戒指，往前一递：“这是和……定亲前置办的，怕你不高兴一直没敢拿出来。你留着，当个念想吧……我……我怕是不行了……不过你放心，我和我妈说过了，以后你就是她的亲闺女……”

　　夏晴低着头不去接，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了，说道：“别瞎说，病咱还得看……别犯愁，津海看不好咱就去全国各地。北京看得好我就带你去北京，南京看得好我就带你去南京！”

　　徐来摇摇头，说道：“我可是哪都不去了……落叶归根……哪都不去了……”

　　夏晴假装生气，说道：“净胡思乱想！落叶归根？还拽上文了！我出门再给你抓点药去！”

　　夏晴出了院子，马上就犯了愁：不知去哪抓，该抓什么药是一愁，就是真有神药，抓药的钱从哪来也是一愁。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精神随时可能垮掉。

　　正在门口呆滞地溜达，迎面碰到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货郎看着有个四十来岁，人挺精神，皮肤晒得黝黑发亮，肩上挑着个扁担，扁担两头坠着货筐，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挺有节奏感。

　　“瞧一瞧，看一看。南北杂货，应有尽有……”货郎瞅向夏晴，“您随便看看，要点什么？”

　　夏晴没答话，把货郎请进院子，说道：“您也随便看看，想要点什么？”

　　货郎撇了撇嘴，笑了一声。以为夏晴在拿他打岔儿玩，转身要走。

　　夏晴拦住货郎，长叹一声，低声将事情原委对货郎说了：“家里等着钱给病人看病呢，肺痨，想拿家里的东西跟您换点钱。”

　　别人听到“肺痨”俩字，都是恨不得一溜烟跑个无影无踪。货郎虽然吃惊，但并没多大反应，可见他是见多识广。

　　只听货郎说道：“肺痨？！那可是挺严重的。不过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我有个亲戚以前也得过肺痨，吃了些日子的中药，好了，一点病根都没留下。”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夏晴眼前一亮：“真有此事？那方子您还有吗？能不能给我抄一份？”

　　货郎面有难色：“都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试试吧。要是能抄来，下回我来村里的时候给你捎过来。”

　　“行！太感谢您了！”夏晴满怀着希望。

　　货郎说话果然算话，没两天，就把抄来的方子带了过来。夏晴千恩万谢，等货郎走了，她又犯了难：方子上的药材大多价值不菲，家里剩的这点钱简直是九牛一毛，无论如何是吃不起了。

　　夏晴打算去找韩家借点，毕竟一屋子的电器、南房，都是徐家给的彩礼钱买的。自己成亲的时候说不要陪送，也确实什么都没要。但现在人命关天，只是让舅舅、舅母帮忙拆兑拆兑，日后手头宽裕了肯定会还的。

　　刚进了韩家院子，桂萍妈眼尖，远远就在屋里瞅见了，赶紧出门去迎。夏晴本想往屋里走，桂萍妈拦住了，让夏晴有什么事就在院子里说吧，“屋外面太阳大、空气好。”

　　夏晴知道，这是桂萍妈怕自己把肺痨带进屋子里。既然有求于人，也顾不得这些了，站在院里说明了来意。

　　桂萍妈面有难色，摇头道：“夏晴，也不是舅母不帮你。你也知道，最近咱家又是添电器，又是盖南房，前两天桂雨爬树，还把胳膊给划了，那个血流的呀……这不，去医院又看病又包扎，花了好些钱呢，造孽呀……”

　　夏晴不死心，还想再争取一下，说道：“我知道您家里也有难处，只是我新寻了个治病的方子，据说效果不错。舅母您放心，不出两个月，这钱一定给您拿回来。”

　　桂萍妈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夏晴啊，真不是舅母不想借给你，实在是拿不出来了……还有句话，我得劝劝你：徐来那个病呀，没得治，省点钱吧……以后你还得过日子呢……”

　　这句话正踩夏晴的雷区里，怒道：“怎么就没得治了？！不就找您借点钱，至于这么咒他嘛？！算我没来！”说罢转身就走。

　　桂萍妈对着夏晴的背影啐了一口，说道：“真倔，一家子都有病！不知道早死早超生啊……”

　　所谓病急乱投医，机会就在眼前，无论如何也想抓住，夏晴忽然想起了聂老道。

　　聂老道曾经几次说过：“以后遇到什么事儿，别憋着，关帝庙找我来……”

　　夏晴想好了，这就去拜访聂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