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西施胭脂（下）

　　五日后。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上海滩的夜生活刚开始。

　　白折今天去了苏州置办些做旗袍的料子，路上耽误了些时间，便回来得有些晚了。周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让她觉得很不习惯，只想快点回到灵骨斋。

　　走到路的拐角，一抬头，白折看到了秦羽。五日不见，秦羽好似又憔悴了不少。秦羽没有注意到白折，只行色匆匆地往前走着。

　　察觉到秦羽神色异样，白折让运货工人把货运回灵骨斋后，悄悄跟上了秦羽。她一路随秦羽到达了夜来香。这是一处歌舞厅，里面正演绎着纵情声色的舞曲。

　　白折皱了皱眉，她觉得自己毕竟来自古代，实在不适应这种场合。但她到底想去看看秦羽，便还是走进了夜来香。

　　有侍者过来服务，白折随大流点了一杯玛格丽特。她端着酒杯，找了一个离秦羽很近的坐下了。舞厅里灯光偏暗，白折整个人藏在沙发后面，便是很难被秦羽看见。

　　本着好奇，白折也尝了一口玛格丽特，随后觉得喉头一呛、马上就把酒吐了出去。她摇摇头，只觉这酒太难喝。她家主人酿的梅子酒、才是人间佳酿。

　　白折拿纸巾擦了擦唇，抬起头朝秦羽那边看了下。秦羽对面是一个男人。如今听得秦羽对这个男人说：“李导演，请再给我一个机会。”

　　“我怎么给你机会？”李导演说，“这几天你不是没看报纸，有人把你的照片公布了出去，你的影迷都在替你惋惜，有人还堵到报社门口问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们去请化妆师，摄影的时候再想想办法！”秦羽有些着急。

　　“秦羽啊，不是我说，你现在这样的确很美。可是……大家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啊。就说这次的这个角色吧，我们都拍了快一半了，你这……你这突然就变了气质。你演的是个清纯的姑娘，但你现在怎么演都演不回去了！我着急，你那俞老板也着急！钱是他投的，这重新找个演员拍吧，拍好的东西都浪费了。这不重拍吧，到时候影迷不买账，我们的钱都打了水漂！”

　　秦羽上前，已经快哭了出来。“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导演，您再想想办法。”

　　“哎。”李导演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想办法，我也替你惋惜。这部戏该怎么拍下去，我可以再想想办法。可是，你现在最该担心的是俞老板还愿不愿意用你。秦羽，你单纯，也可以说笨。这个戏投资很大，你在这种关键时刻捅了篓子，你跟我这费口舌也没用，你还是想想怎么跟俞老板交差吧。你要是真得罪了他，他以后不用你，你演员这条路，也就到了头了。”

　　李导演这番话，秦羽也听明白了。但她也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其实很缺乏生活阅历。她自琴中苏醒后，就没有操心过任何东西。从前，生活、唱戏，自有贺明玉替她打理。后来来了上海，生活上有助理帮她打理，工作上有俞祁帮她。她一直以来被保护得太好，虽然活在名利场，但却也真的单纯。

　　现在，她突然意识到，如果没了俞祁、没了工作、没了助理，她好像连怎么生活下去都不知道。她唯一的出路，好像便是去找贺明玉。

　　她来这世上时、身边只有一个贺明玉。如今，她如果要失去一切，也只能回到贺明玉身边。

　　这些意识在秦羽的脑中一一闪过，但她还保留最后一丝希望。于是秦羽总算对李导演说：“好，我去找俞祁。我再去跟他好好谈谈。我现在就去找他。”

　　秦羽站了起来、走了。

　　白折见到这一切，正摇头呢，又听见一个女声：“李导演啊，难为你了。这秦羽啊，果真是没脑子。”

　　白折侧头，看见说话的人正是孟广陵。

　　孟广陵穿了一身学生装、扎了麻花辫，不同于上次白折见她时那般风情万种。她这么一打扮，果真成了一个单纯的女学生。

　　看见孟广陵这副妆扮，察觉到了孟广陵要做什么，白折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可不是吗，因为她一个人，耽误了整部戏。她是女主角，不知中了什么邪，竟变得风尘起来，一点回不到原来那种单纯的气质。这戏都拍了一半了，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这重拍得花多少钱啊！我听说俞老板正缺钱，正指着这戏尽快上映，他好回款呢！”说到这里，李导演大口喝了几口酒，才再回头看下孟广陵。看见了孟广陵的扮相，李导演眼里露出惊艳，“你……”

　　“你看我这扮相，还成吧？”孟广陵眨眨眼睛，“我当不当得了女主角？”

　　“当然当得了。”李导演惊讶，“你这扮相这气质……不输秦羽啊！只不过，要是由你来重演，前面的东西也都要重拍啊！”

　　“所以我拿了两个方案来解你的围。”孟广陵笑，递给李导演一个本子，“第一方案是重拍，我修改了下剧本，把重要剧情挪到了后部分，前面能剪的剪掉，这样重拍的部分不会太多，重拍的女主演，可以是我；第二个方案，便是彻底改剧情了，还是让秦羽演，只不过到了后期，女主角经历了一些事情，变得风尘了，这样就不怕秦羽现在的气质不合适了。这两个剧情，我都写在这个本子里了，各有利弊，导演你再考虑看看。”

　　“哎呀，我……我这该怎么感谢你！”李导演翻着孟广陵的剧情，一遍感叹，“你写得很好，比原来的剧本还要看！我正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这样改了剧情，果真是连重拍也行得通！俞老板找到你真是幸运！我也真要好好感谢你。不然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俞老板交差了！你这……你这是花了多长时间弄出来的啊？”

　　“小事，不足挂齿，我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我可不要一直在俞祁身边当花瓶。”孟广陵意有所指地笑了笑，有压低了声音，“只一件事情，还请李导演你帮忙。”

　　“什么忙？”李导演问，“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有什么需要我老李的，尽管提！”

　　孟广陵轻笑：“李导演不用做什么，到时候帮我做个见证，就行了。”

　　到了这里，感觉戏也看够了，白折起了身离开。

　　天色已经很晚了。她踏步在这夜色中，也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感想。她没有觉得秦羽可怜。因为秦羽太单纯，单纯得毫无保护自己的能力、根本不适合生活在这里。她似乎也没觉得孟广陵可恶。因为孟广陵也不过是在争取她想要的东西。再说，秦羽的目的其实也和她一样，只不过她们用的方式不一样而已——秦羽靠的是外貌。而孟广陵，算的是人心。

　　这是一场两个女人之间的战役。白折知道秦羽必败。不过白折也没想到，秦羽竟然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