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两百块的缝合

　　云海医院，是云海市最有名的医院，也是本市唯一一家三甲医院。实力毋庸置疑，哪怕放在整个天南，也能排进前五。

　　周氏想让女儿做复检，当然选择云海医院。

　　刚进大厅，扑面而来的，是乌压压的人头，让人窒息。

　　“这大早上的，就这么多人？”周氏很诧异。

　　周老板憨厚的笑了笑，“云海医院是咱们市最大的医院，这周边两市四县的病人，都过来看病，人当然多。”

　　周氏没好气的白了老公一眼，拉着女儿的手往里走，乖巧的女儿，怯生生的看了老爸一眼，乖乖的跟上去。

　　周老板笑了笑，没在意。

　　俗话说得好，家有悍妻，遇事不用找政府。

　　有一个强势的老婆，家中说一不二，周老板自然得了妻管严，而女儿也是极其乖巧。

　　让老婆女儿休息，周老板自去挂号，这次挂的是整形外科，来之前，两口子就打听过了。

　　一家三口，等着排号。

　　“这病人可真多，医院的生意，比咱们米粉店，可强多了。”望着潮水般的人流，周氏忍不住咂舌。

　　到处是病人，或家属。

　　有躺在推车上呻吟的，有打着绷带坐轮椅的，更多的是捂着肚子，或是满是鲜血的病人。

　　“这人啊，再穷，也要做两件事，饿了吃饭，病了看医生。”周老板呵呵一笑，话粗理不粗。

　　“还好意思说，你都说病了看医生，园园头上这么长一条口子，你就为了省事，跑到小诊所随便缝两针，你怎么当爸的。”周氏劈头盖脸一通训。

　　“呵呵，我不是看园园流血吗，再说，老江他们也说了没事吗？”周老板挠挠头，有些心虚。

　　“老江，他是看内科的，能跟云海医院的医生比吗？”周氏愈发不悦，“何况还是他儿子一个实习生缝合的，说难听的，他连学徒都不算，要不是看那孩子平日还乖巧，我昨天就上门算账了。”

　　周氏气哼哼的。

　　旁边的周园园，一声不吭，乖巧的不得了，今天不用上学，好开心哦。

　　“都是老街坊了，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了？再说了，待会让医生给园园处理一下就好了。”周老板连忙给老婆降火。

　　终于轮到周老板了。

　　“下一个。”

　　整形外科门诊，主任医师董兴旺，大约五十岁左右，长相一点不显老，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油光水滑。

　　待周老板一家进来时，董兴旺端起桌上的玻璃杯，里面是顶级的碧螺春，抿了一口，才施施然翻开病历，慢悠悠的念道：“主诉，病人周园园，七岁女，因摔倒，致面部撕裂伤，流血，美容缝合后，复查……”

　　董兴旺看到“美容缝合”四个字，愣了一下。

　　“你们在哪做的缝合啊？”董兴旺皱着眉头问。

　　周老板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老婆，周氏立马开口：“昨天晚上七点，当时看到流血，就先去附近的小诊所，结果我老公也不知道，直接做了缝合，我这心啊，不踏实，今天一早就来了……”

　　“小孩子的脸蛋，多重要啊，你们居然去小诊所做缝合？”董兴旺声音拔高，不满的瞪了两人一眼，“你们要对孩子的幸福负责啊！”

　　“我这老公，死蠢来着……”周氏当场数落，不留情面。

　　周老板也心虚了。

　　那天他还没反应过来，江浩就上手了，虽说事后袁医生和江爸都说缝合不错，可他心里还是慌，现在医生这么一说，更慌了。

　　“医生，那已经缝合了，还能补救吗？”周老板心虚的问道。

　　周氏也竖起耳朵，一脸紧张。

　　只有小园园，鼓着小包子脸，乖乖的数手指头。

　　董兴旺喝口茶，砸吧砸吧嘴，道：“理论上说，急诊缝合后，24小时内，我们还是可以重新美容缝合的，当然了，还是要看伤口的具体情况，另外对方的缝合也是一个考量因素。”

　　董兴旺没有把话说死。

　　实在是，一个小诊所的缝合，能好到哪去，没给你戳伤神经和血管就不错了。

　　想到这，董兴旺皱着眉头，道：“你这种情况，要想不留明显的瘢痕，就是我院的急诊科都不行，必须整形外科来做缝合的。”

　　听到这话，两口子脸色大变。

　　女孩子的脸，可是影响终身大事，马虎不得。

　　“都怪我，当时心软，没来得及想这么多？”周老板肠子都悔青了。

　　“那医生，您不是说24小时，可以补救吗？”周氏不死心的问。

　　“嗯，我先看看伤口。”说着，董兴旺朝周园园一招手，“小朋友，到伯伯这来。”

　　“哦。”周园园乖乖的走过来。

　　董兴旺一边解纱布，一边解释道：“这个美容缝合，不是大路货，别说小诊所，一些市县的二甲医院，都未必有整形外科能做美容缝合。”

　　说到本行，董兴旺似乎来了兴趣，“我跟你们说，我去过不少私人美容机构，那些做美容缝合的，都是一些低年资的普外住院医，你说一个小诊所，能请到合适的医生吗？”

　　“我本来是想止血的，对方上来就缝了。”周老板脸都吓白了。

　　周氏更加埋怨，“你这么大个人，是根木头啊，不会拦着啊？”

　　周老板不敢吭声。

　　“好，解开了。”董兴旺丢掉纱布，“我们来看一下啊。”

　　事实上，董兴旺一点都不看好，在云海医院待了几十年，见多了一些病人，为了省钱，跑到小诊所出了纰漏，最后又跑到云海医院来，这不是瞎折腾吗。

　　小诊所，别说美容缝合，就是普通缝合，能按流程做清创就不错了。

　　为了省事，他们才不会用生理盐水和过氧化氢给你冲三遍。

　　至于缝合，没扎破你血管神经，就阿弥陀佛了。

　　“咦，伤口有点长……”看了第一眼，董兴旺眉头一挑。

　　“医生，很严重吗？”两口子一脸紧张兮兮的。

　　董兴旺没有回话，呆呆的看着伤口，好半天才道：“你说当时伤的很严重？”

　　“嗯，肉都翻出来了，裂的像是两张嘴唇。”周老板长相憨实，可这描述很到位。

　　“从外观上看，切口线很细，说明缝合的收拢不错，缝合线也很细，嗯……这皮肤对合，也相当精准哈。”董兴旺粗略的扫一眼，有些吃惊。

　　“昨晚七点缝合的，我来看看伤口愈合……”董兴旺愈发好奇，凑到伤口前细细查看。

　　“14个小时了，愈合还不错，没有血肿，也没感染和坏死。”董兴旺越看越惊。

　　“切口设计很合理。”

　　“张力消除到位。”

　　看了半天，董主任陷入了沉思，实在是不合理啊？

　　“那医生，这缝合，是好是坏？”周氏小声问道。

　　董主任身子一仰，端起茶杯，灌了一口，琢磨一下，开口问道：“你说，是在小诊所，做的手术？”

　　“对。”

　　“什么名字？”董兴旺脑海中，开始搜索，一行行高端私人诊所的名字，飘过他的脑海。

　　在云海，能做美容缝合的医院，不会超过十个，这还是算上了那些顶级的私人外资诊所。

　　哪怕在云海医院的整形外科，主治都没两个，算上主任，能缝合出这么漂亮的效果，也不会超过五个指头。

　　很简单，缝合好的，要不离职单干，要不去私人诊所开“飞刀”走穴。

　　“灌水诊所。”周氏道。

　　“灌水诊所？”董兴旺皱着眉头，完全没印象，“莫非是，新开的私人诊所？”

　　周老板一脸茫然，连忙摇头，“都开了几十年了，就我们灌水村的社区小诊所，平时我们感冒就去那打个吊瓶什么的，挺便宜的。”

　　“便宜？”董兴旺觉得抓住了关键词，“那他的手术费，收了多少？”

　　“两百块。”

　　两百块？

　　缝合这么好，才收两百块，搁在美容机构，至少两千，这是哪来的医生，不是坏行情吗？

　　好吧，董兴旺主任，彻底失去了聊天的兴趣。

　　他低着头，唰唰唰，猛开单子，一边道：“目前看，没什么问题，不过美容缝合，术后护理是关键，你这用的是可吸收线，拆线就免了，记得别沾水，别晒太阳。”

　　周老板没吭声，周氏不甘心，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道：“那我们园园的缝合，没什么问题？”

　　“嗯，目前看没问题，你要不放心，5天后过来复查吧，我再给你开点瘢痕贴、瘢痕膏，避免瘢痕增生。”董主任大笔一挥，推给周氏一张单子。

　　两人一出门，周氏这才有时间看单子，扫到最后的缴费数字，眼前一黑：“艾玛，得卖多少碗牛肉粉，才能回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