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开窍

　　甄象伸向切换屏幕按键的手指在发抖，但终究还是按了下去。

　　一栋全木结构的斗拱坡顶建筑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甄象把画面停在这一页，开始讲解他的创意理念。

　　甄象当然没有单独提出某种理念的本事，创意理念这种东西大多都是网上抄的，主要目的是用来忽悠甲方，当然甲方也需要借此来忽悠客户。

　　所以当夏玉河听到甄象滔滔不绝谈创意理念的时候，眉头皱了起来。

　　“前面可以不说了，都是照本宣科，看看后面的方案内容。”

　　甄象本来就信心不足，被老板打断后更有些担心，但他也不能不给夏玉河看方案。

　　大屏幕上画面转换，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是大面积的白色墙面，半圆壁柱里嵌着的榆木板，以及两道房梁造型的圆柱斗拱结构。

　　夏玉河一言不发地盯着屏幕，阻止了甄象的讲解，他久久地看着这个客厅方案，思绪仿佛已经进入到甄象营造出来的空间之中。

　　在座的有夏玉河多年的下属，他们深知老板脾性，这样的情形，实在已经很多年没见到过了。

　　“继续。”良久，夏玉河才道。

　　甄象赶紧翻到下一页，这是刚才那张图片的另一面，显示的是餐厅的设计方案。

　　客厅和餐厅在顶部被一个斗拱隔开，两根圆形立柱支撑着这个斗拱。斗拱是最简单的穿斗，以避免因为造型复杂而使得室内过于压抑沉重。

　　但即便是这样简单的斗拱，因为材质和所处空间位置的原因，也使得身处其间的人感受到浓重的文化沉淀和宅门传承。

　　没错，文化和传承才是甄象这个方案真正的核心，这几乎是已经功利化和表现化的国内设计界尚未触及的层面，但甄象这个设计界的无名小卒，把它做出来了。

　　无需过多，仅仅两套斗拱造型，就把这种韵味体现得恰到好处，这也深得“少即是多”的现代主义设计精髓，使得斗拱这种传统建筑中用滥了的元素，在这个189平户型中不仅不会显得土气，反而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清高孤傲气息，足以抓住每个中产阶级渴求与众不同高人一等的心理需要。

　　这，大概才是设计界常说的低调的奢华。

　　毕竟是专业人士，大部分人看到这里都明白了老板为什么一言不发，换他们也说不出话来。

　　甄象继续往下面翻页，过道处理、卧室设计、功能区优化……整个方案巨细无遗地展示在所有人眼前。

　　当甄象翻到“THE END”那一页的时候，所有人都听见夏玉河叹了口气。

　　“甄二。”他说：“你终于开窍了。”

　　“文化。”他用手指不停地点着桌面，半天才道：“文化才是豪门唯一的气质，用钱堆起来的不是豪门，是煤老板。”

　　说完这话，他站起来走向门外。

　　“方案就这么定了。”

　　直到夏玉河走出老远，甄象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么定了？

　　不改？

　　不骂我？

　　不那什么一下？

　　甄象第一次有这种待遇，瞬间就懵了。

　　别说他，吴安也懵了。

　　“其实吧，刚才看到甄二方案的时候，我就在想。”项一湘看着发呆的老大，幽幽地道：“这个方案要么大成要么大败，甄二做的真的很棒。”

　　做得很棒还要么大成要么大败，不是内行真听不懂项一湘这话。这跟地产行业的特殊性有关，一般来说，几个公司做同样的方案，最后被选中的往往不是最好的那个，而是最稳妥的那个，所以内行说棒的方案，不一定能通过甲方审核。

　　但今天，既然夏玉河都说“定了”，那想必在甲方那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老板在这行摸爬滚打了二十年，还从没听说他判断失误过。

　　“开会前你那一脸惊恐的样儿是啥子意思？”吴安揪着项一湘脸蛋儿，恶狠狠地道：“老子还以为甄二这回真要栽，心脏病都吓出来了。”

　　“那不是惊恐啊。”项一湘睁着那双大眼睛无辜地道：“那是佩服。”

　　“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一旁的后期管理小胖子笑道。

　　几个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地收拾好东西，才发现甄象还傻了一样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傻了咩？”吴安不停在甄象眼前晃动着手掌。

　　项一湘忽闪忽闪的眼珠子一转，笑道：“甄二，咱们庆功去。”

　　听到这话，甄象回魂一样醒来，“哦，好好好，庆功。”

　　庆功宴当然只是个说法，以甄象的抠门程度，顶天也就是个肯德基，不过好在，吴安这位部门主管及时制止了甄象炒两个小炒的想法，叫上两位设计助理，总共六人去附近大蓉和叫了一桌子菜。

　　最后还是吴安结的账。

　　项一湘笑甄象抠门儿，她那男助理趁火打劫嘲笑了甄象好一阵子，不过甄象神思不属，压根没听他说什么。

　　回到公司，还不到下午上班时间，甄象找了个小会议室，开上空调趴在桌上，却没有睡觉。

　　他到这会儿都还没反应过来，只不过想起夏玉河离开会议室前说的那句话，他总觉得胸口有什么噎得慌。

　　“想哭啊？”吴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把甄象充盈的眼眶给吓消停了。

　　“哎哟我去，你不会真的想哭吧甄二。”吴安彻头彻尾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老大你能不能让我睡会儿。”甄象实在很无奈。

　　“老子让你睡你敢睡嘛？”吴安一脸邪笑，“你要真敢睡今晚来我家。”

　　我去——甄象差点没被噎死——这也太生猛了！

　　他没办法，惹不起躲得起，他站起来就朝门外走。

　　“喂。”吴安叫住他，“你能开窍我们都很开心。”

　　甄象愣了愣，似乎没料到她会说出这话，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嗯”了一声，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