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往事

　　大学毕业，除了跟着青春一起滚蛋的四年时光以外，还有个跟我相恋三年的女友，叫米薇薇。

　　只是跟许多毕业就说再见的情侣差不多，面对无力更改的现实，我也遗憾的没能将这段纯真的爱情延续下去。

　　航站楼的茶餐厅内，我们相对而坐，窗外是异常阴霾的天空，窗内是劳燕分飞的情侣，不时闯入的飞机呼啸而过的轰鸣声。

　　我打破沉默，看着米薇薇猩红的眼睛说：“薇薇，我没办法陪你出国，你自己去吧！”

　　可能是已从我的表情中悟出某种迹象，她略带愤恨的问道：“为什么？”

　　我吁口气，吐出个男人最不愿面对的词：“没钱。”

　　“呵呵，你之前怎么说的？怎么答应我的？”泪水滚落在米薇薇咬牙切齿的脸上：“李嘉豪，你在侮辱我吗？我们努力了三年，三年啊！在最后一刻等来的却是你的放弃！”

　　米薇薇嘤嘤的抽泣着，尽管她用手把嘴巴死死捂住，可我依然能感觉到她的哭声就像江河决堤一般压抑，大有随时都会爆发惊涛骇浪的趋势。

　　秀发沾染着米薇薇涂满泪痕的肌肤，愧疚令我不敢正眼看她，不耐烦的说：“薇薇，我们分手吧！”

　　“终于是说出口了？”她嘲讽般盯着我：“你放得下我吗？”

　　“没什么放不放得下，活得轻松就好。”我无动于衷，想快点从这场口是心非的表演里解脱，决定撒谎刺激她：“要不你再等等，我去找庄妍借点儿？”

　　米薇薇愣了愣，随即瞪眼问道：“你还在跟那疯女人联系？还是你沉湎在那场阴影里走不出来？”

　　“藕断丝连！”我厚颜无耻的回应。

　　想不到我会说出如此刻薄的话，米薇薇情绪激动，留有红晕的眼眸在泪水间四处乱瞟，鼻翼也跟着神经质的煽动起来。

　　她终于发出绝望的谩骂：“李嘉豪，你是个骗子！大骗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吼完便拉着行李箱走出茶餐厅，惹得周围的旅客纷纷侧目。

　　望着她在人海中渐渐消失的背影，我心沉了下去：薇薇，你恨我吧！讨厌我吧！我在内心深处默默说道。

　　我没脸告诉米薇薇，我没毕业证，不具备出国留学的资格；也没脸告诉她，我跟家里的关系很糟糕，对婚姻和家庭都感到恐惧；更没脸告诉她，从大三以来我每天早出晚归，其实根本没在参加培训，而是在房地产公司苟活。

　　我是个一无所有的毕业生，唯一的愿望，就是不让心爱的人跟着自己受苦。所以我选择放手离开，因为留学海外，对我目前而言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侈。

　　臆想到可能是最后次见面，一种冲动牵扯着我从座位上站起来，离开茶餐厅径直朝航站楼顶层走去。

　　开阔的跑道上，飞往温哥华的航班正在滑行，而米薇薇就在那架客机上。虽然不知道她能否看见我，但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跟她道别。

　　飞机掠过头顶，借着巨大轰鸣声的掩护，我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伴着痛苦的呼喊夺眶而出：“薇薇，对不起！你原谅我吧！”隐忍破碎，整颗心都在颤抖。

　　看着飞机冲上蓝天，我把脸痛苦的埋下去，所有跟米薇薇有关的东西，都像一根根针朝我刺过来，变成最细碎的煎熬。

　　这样过了好久，我都还在航站楼顶站着，看着停泊在眼前的飞机发呆。

　　可不知什么时候，我身边忽然多了个女人，长发飘飘的，模样也不错。关键这女孩手里拿着纸巾，望着天空哭的跟个傻逼似的，声音都有点哽咽了。

　　莫非她也是失恋啦？我有点好奇，看她那样子，估计是被人抛弃了吧！不知为何，明明都是同病相怜的人，可我觉得自己是抛弃者，她是被抛弃者，竟莫名有种优越感。

　　天色更暗，大片雨云向机场伸出灰色的双手，掠过楼顶的风也更加凛冽，面对即将到来的糟糕天气，美女显然毫无招架之力，被冻得抱着身子发抖。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把外套给她时，这女孩冲我喊话了：“喂，你有打火机没？”

　　“干啥？”我以为她要抽烟，结果开口就让我跪了：“烤火！”她牙齿打颤的说。

　　噗，拿打火机烤火，你咋不上天？我走过去把外套脱给她披上，她没有拒绝，还问我有没有吃的，她有点饿。

　　我本想说回下面餐厅，可想想自己根本没心思吃饭，就指着她身上的外套说：左边的口袋里有棒棒糖。因为米薇薇很喜欢吃这东西，所以我身上随时都揣着。

　　“你个大男人吃这个？”她噗嗤笑出声，像是换了张面孔，一边擦拭脸上的泪痕，一边剥掉外壳塞进嘴里：“跟我闺蜜的口味一模一样。”

　　你闺蜜也吃这口味的？见我满脸诧异，女孩点点头：嗯，说起来她也是今天走的，跟男朋友出国去读书。说着还吐槽了句‘重色轻友’。

　　“那你哭就为这？”我略显惊讶。

　　“才不是！”女孩有点警惕，反问道：“倒是刚才我看你对着飞机大吼，准备干啥呀？”

　　想不到浪漫的一幕在旁人眼里竟如此脑残，我有点尴尬，想起自己是请假出来的，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走了，便跟这个萍水相逢女孩说了声‘我走了’。

　　“喂，你衣服怎么办？”她对我说。

　　经她提醒我才想起来，这件外套是米薇薇买给我的，便转身把电话和微信留给她，让她改天再还给我。

　　由于我只要安静下来，有关于米薇薇的点点滴滴就会在脑海中翻滚；因此驾车返回市区后，我便带着落寞扎进公司，希望繁琐的工作能够将自己麻醉。

　　怅然若失的晚风将黄昏吹散，我忙得像个疯子，独自一人加班到十点，可当我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凝望着写字楼外那灯火明灭的斑斓夜色时，却感到孑然一身的空虚和孤独。

　　我们做了多少浪漫的举动，说了多少海誓山盟的话啊！我在晦涩里撇撇嘴，昨天晚上我们都还在筹划结婚的事情。

　　也许真的是心有灵犀，在我凝噎思念米薇薇时，她竟然发来消息：嘉豪，我下飞机了，顺便我想问问，你昨晚说的爱我娶我的话，是真心的吗？

　　看着消息，我有种潸然泪下的冲动，但到底没有回答，没勇气回答。

　　心情糟糕的离开公司后，我坐在满是追忆的家里，端着啤酒杯有些颓废的放空自我，没有烦恼，没有琐碎的念想，只有真假迷离的虚幻和朦胧。

　　半夜那会儿，我恍恍惚惚做了个梦，梦见我跟米薇薇结婚了，阳光倾泻在草坪上，她穿婚纱的样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还要幸福。

　　行尸走肉般熬了几天，部门杨经理忽然找到我：“嘉豪，你下午有场面试？”

　　我赶紧点头回应，说下午两点。

　　杨经理直接表示，说面试时有个女孩叫夏琳，大学刚毕业，是他朋友的女儿，叫我重点考核下，具体用不用由我决定，反正用了的话，以后这女孩就交给我负责。

　　在公司混了快两年，我也不是傻子，知道杨经理要往公司里塞人，当即模棱两可的答应下来。

　　午休结束，我坐在会议室里等待，本来约好的面试时间是下午两点钟，结果夏琳一点半就到了，给我以莫名的好感。

　　见有身影穿过玻璃墙，我赶紧调整面部表情，正襟危坐，打算用比较严厉的态势，给面试者来个下马威，方便日后管理，可惜夏琳走进会议室的瞬间，我底气就泄掉了。

　　这女孩穿了身职业套裙，外面配着白色小西服，妩媚动人的卷发裹挟着精致淡雅的彩妆，戴着对香奈儿耳环，两条长腿端庄优雅的叠在一起，把我都看呆了，只觉得她笑容洋溢的瞬间，仿佛是善良露出了本质。

　　“领导好！”她微笑着冲我打招呼，手里提个袋子。

　　我是个屌丝，入职以来从没人称呼过我领导，更别说这样的白富美，受宠若惊的同时竟然有点飘。

　　翻开简历，我突然感觉照片上的面孔很熟悉，很像之前在航站楼顶见过的那个女孩。

　　霎时间，一股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我面带微笑的问她：“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