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报恩这件小事儿

　　夏雨凉心，上官青云见闺女一个人出来，失望不已。

　　上官雁却顾不得多说，只道：“林公子的情况也不太好，那大夫走不开，不过我讨了一丸药。”

　　上官青云把希望转到那药丸上，父女俩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这边，雨水一直未曾停下，浇得人心头跟着发紧发沉。

　　回到家里，就听见闲儿断断续续的痛吟，他脸色潮红，一副要咳不敢咳的样子，眼睛盯着双腿，仿佛害怕一不留神它们就不见了似的。

　　他几乎抢夺着把那药吃了，上官雁扭头见赵氏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动了动嘴，想说那药即便不对症，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害处，可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坐在床边握着上官闲的手道：“姐姐一定不叫你截肢，不过你也要答应姐姐，要坚强些，咱们先退烧，你精神好了，身体才能够慢慢痊愈。”

　　上官闲使劲点了点头，就着二姐的手喝了水。

　　孙老先生不愧医科圣手之名，他的药果然有用处，不过半个时辰，他脸上的潮红便慢慢的退走了，额头密密麻麻的出了一层汗，赵氏给他擦了去，再摸他体温，惊喜道：“退烧了。”

　　上官闲拉她的手：“娘，我饿。”

　　上官素忙道：“灶上温着粥，我去端来。”

　　赵氏喜极而泣：“这药这么管用，真神了。”先前那大夫甚至都说要他们预备后事的东西了。

　　又问：“那林家的大夫能请过来吗？”

　　上官青云帮女儿回答：“不成，听说林公子又不好了。”

　　上官雁没说话。

　　正好上官素捧了粥过来，上官雁看着弟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喝粥，脑海里头电光石火，瞬间想起那被她忽略了的事——丫头跟大夫各自心怀不轨，林公子人不能动，四面楚歌，想必连饭都不能吃好吧？

　　她当初怎么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走了呢？受人恩惠，不仅没有问人有什么需求，还觉得对方提的条件特别简单，从而心安理得，沾沾自喜。

　　她的脸庞渐渐的热了起来。

　　依稀听见她娘又说话：“你弟弟烧退了，等雨停了再让你爹去找大夫来看看，这几天你也跟着受累了，你也去歇着去。”

　　妹妹过来拉她：“阿姐，走吧。”

　　上官雁却睡不着，明明身体很疲惫，一闭上眼就感觉好像那人在看着自己。

　　照理，他也不缺吃穿，神医的药随手都能拿来送人。

　　可是，那假山后的谋算，那下在碗里的寒药，还有那丫头敷衍的呼唤，都叫她没法摁着良心说他很好，他不需要帮助。

　　还有，明明之前夜里还守着他的母亲，今日也不见踪影，难不成也跟丫头一样，觉得他没得救了，所以放弃直接回城了？

　　到他那境地，简直就是孤立无援了啊。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穿上鞋子就往外跑，先去看了一下弟弟，摸着没有再重新烧起来，松一口气，也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只要闲儿能挺过这一遭，她任凭林公子差遣。

　　走到大门口后又折身回去，拿了漏斗跟水囊，从灶上温着的锅里灌了满满一囊稀粥塞怀里揣着。

　　上官雁做事瞻前不顾后，结果就是等到了林家发现想倒粥没有碗，只得拿了个茶杯倒出来。

　　可又没有勺子，想喂也不好喂。

　　还是林公子主动道：“劳烦你，扶我坐起来吧。”

　　上官雁扶着他吃力的坐好，见他手上没劲，干脆自己拿着茶杯喂他。

　　如此几茶杯稀粥下去，林承遇总算没有先前的心慌气短了，低低的道了声谢。

　　上官雁见他可怜，连忙道：“是我应该感谢公子才对，要不是公子不吝赐药，我弟弟的腿说不定就保不住了。”

　　林公子的目光落在被面上，问她：“这么说你弟弟吃了那药管用了？”

　　上官雁忙点头：“管用，很管用。”

　　“那就好。”

　　说完这个，两个人又相对无言了。

　　还是上官雁先开口：“公子这样，有什么打算吗？我看之前那大夫很不对劲，还有那丫头，不知道隐瞒了什么事，反正应该不是好事。”

　　林公子却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起他的姓名。

　　“我字承遇，承继的承，遇见的遇，你……”他停顿了一下，“我好像听你弟弟说过有个姐姐出家做了女冠，是你么？”

　　“是我，我单名一个雁，合起来是上官雁。”

　　“是诗经中燕燕于飞的那个燕吗？”

　　她摇头：“不是，是大雁的那个。”

　　林承遇本以为她是个心机深沉之辈，谁知三五句话过去就被自己套了个底朝天，而且，很多都是她主动告知的，他都没怎么问。

　　他知道她之前做道士，才刚还俗回家，会点翻墙上树的功夫，懂一点点医术，上官家祖辈都是在此地扎根，本本分分，普普通通，从祖辈算也的确没有那么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本来他都想好了应对之策，可是看她现在的样子，心里又犹豫着更改了主意。

　　上官雁说完了，自觉今日的聊天非常的顺畅，收拾了水囊站起来道：“那我先走了。”

　　没有说以后还会不会来。

　　那可能就不会来了。

　　林承遇也没想到自己竟有一日落到眼下求助无门的境地。

　　院子里头的事被大丫头翠习把持着，看病的大夫也不可信，事实上，他之前昏迷也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只是没有那么肯定，所以当上官雁一股脑的都说出来后，他心里是信了很大一部分的。

　　他突兀的开口：“等等。”

　　上官雁停住转身疑惑的看向他，她眼睛很大，笑起来的时候叫人会不由自主的想跟着笑，不笑的时候大眼睛看着你，眼底很清澈，像山上流下来的山溪。

　　林承遇不确定将事情托付给她行不行，可是他也没有别的人选了，起码是眼下没有了。

　　“我想请你帮个忙。”

　　他伸出手，手心里托着一块玉佩：“我父亲在城中，你拿着这块玉去找他……”

　　上官雁上前几步，不过目光却被他的手腕吸引，他的手指修长，手腕的皮肤细白，离得近了可以看清皮肤下微微发青的血管。

　　她虽然把他给救醒了，但其中有很多误打误撞的成分，至于他将来如何，她都不敢保证。

　　至少现在，在她看来这就是前狼后虎、群狼环伺的境地。

　　“我走了，公子能保护好自己么？”

　　林承遇笑：“他们不敢正大光明的害我，我也会注意的。”

　　他又道：“谢谢你关心我。”

　　说得上官雁都不好意思了：“那公子我走了，公子一定要多保重。”别等她把人找来，他反而更惨了。

　　林承遇目送她离开，过了好久才收回自己的笑容，变得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