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人面之谜

　　胭脂？

　　言景行一愣，忽地想起了石柱旁的那个女子。

　　胭脂香，莫非是她？

　　瞧着萧丰严肃的表情，他下意识地往方才那根青石柱看去，只见一张俏脸浮现，巧笑嫣然，绝世无双。

　　他竟是有些高兴，方才果然不是梦，穿越后能碰到这样的美女，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萧丰似乎感受到他的异样，也看了过去，见到女子，愣了一下，张口就要喝问。

　　窗外忽有一道惊雷划过，照亮那阴暗角落，光亮之下，那女人嘴角噙起一缕轻笑，黑发轻舞，倾世容颜宜嗔宜喜。

　　但此时，言景行的眼中再没了半分迷醉，他的背心陡然生起一股寒意，直达四肢百骸，冷汗一颗颗滚落，只觉毛骨悚然。

　　眼前，那绝色无双的女子，在闪电的光亮下露出了真容，她竟是只有一颗头颅在空中飞舞，头颅之下，没有半分躯体！

　　“咯咯……”

　　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那头颅绕着石柱滴溜溜一转，轻飘飘地往上斜飞而去，隐没于黑暗之中。

　　“！！！”

　　言景行笑容呆滞，双眼瞪得铜铃大，喉咙里“咯嚓咯嚓”说不出话来。

　　萧丰面沉似水，冷声道：“言兄弟，屏住呼吸。”

　　言景行哪里有空理他，整个人都在发懵，曾看过无数鬼片，没想到自己来了个身临其境，亲眼瞧见一颗头颅飞来飞去。

　　虽然这头颅面容很美，但美不代表就不恐怖。

　　庙宇里阴风更甚，吹得人浑身冰凉，他胆子虽大，但也禁不住有些紧张起来，他到处张望着，嘴里干巴巴的，很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四周寂静一片，仿佛连风雨声都远去，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萧大侠？”

　　言景行忍不住开口，无言的寂静几乎让人发疯。

　　话音未落，只觉一股香风袭来，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冲天而起，高高悬挂在半空。

　　脖颈传来一阵剧痛，骇然睁大眼，眼前是一颗惨白的颅骨，原本双眼的地方，只剩两个空洞洞的窟窿，死死地望来。

　　慌乱的目光四下瞟过，在半空中，火光照耀不到的地方，密密麻麻漂浮着无数尸骨，其中几具更是只有头骨。

　　到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火堆旁那些尸体没有头，若是今天自己死在这里，也就和那些尸体一样了。

　　脖颈越发痛得厉害，似乎被什么勒住，就仿佛要断了一般，呼吸俞加困难，他抬起双手，用力地在脖子上拉扯，但什么都没有摸到。

　　视线渐渐模糊，眼前有乌黑发丝飞舞，女人头颅在黑暗中缓缓浮现，面对面看着言景行，娇俏的面容上露出轻笑。

　　“咳……救命！”

　　言景行因为缺氧，脸涨得通红，整个身子在半空中不自觉地抽搐着。

　　那绝世容颜，此刻在他眼中，竟如夺命的鬼差一般恐怖，求助地往下看去，他很清楚，眼下能够帮他的，只有萧丰。

　　然而目之所及，却让他心头一颤，绝望不已！

　　火堆旁，累累白骨间，萧丰双目紧闭，一脸肃然，魁梧的躯体一动不动，晃眼看去，竟已是了无声息。

　　“卧槽！别这样，给力点行不行？”

　　他头晕目眩，几乎已呼吸不上来，双手渐渐无力，整个躯体都仿佛不再受控制，变得沉重无比。

　　意识缓缓飘起，似乎是灵魂在被一点点抽离，被无尽的幽暗吸去。

　　完了！

　　他内心悲叹，死定了。

　　“嘭！”

　　就在他意识消散殆尽的瞬间，灵魂深处，一声轰鸣响起。

　　言景行躺在篝火旁，竹条斜倚在他肩膀上，一缕光芒若有若无地绽放，而后又归于平静，一如之前的古朴无华。

　　迷迷糊糊醒来，身下传来青石地板冰冷的触感，下意识地动了动手，竟然活动自如，他又惊又喜：“上天保佑，我还活着！”

　　正高兴，他忽地记起刚才情形，忙翻身爬起，四下张望。

　　庙宇里一片寂静，只有身旁篝火依旧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热气蒸腾，杏黄色的纱缦随之轻轻摆动，纱缦旁，萧丰魁梧的身躯一动不动。

　　言景行心中一紧，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获救的，但这萧丰一动不动，让人不安。

　　他现在也大概能肯定，自己是穿越了，就算不是，也是接触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层次。而在这里，他脆弱得不堪一击，目前能依赖的，好像只有这个刚结识的萧丰。

　　“萧大侠？”

　　惴惴不安地低声喊了一句，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喉结微动，“咕噜”一声，咽下口唾沫，火光映照下，鬓角处渗出淡淡的汗渍，右手下意识地抓紧了竹条，仿佛这能给他带来一丝难得的安全感。

　　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言景行小心翼翼地来到萧丰面前，抬眼看去，只见萧丰面无表情，双目紧闭，竟如木偶般毫无生息。

　　他心头一颤，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往萧丰鼻下探去。

　　轰隆隆！

　　天地间忽地响起惊雷，他被骇了一跳，整个人往后缩了几步。

　　庙宇里一道精光闪过，仿佛能刺破整个黑暗，却是萧丰蓦然睁开双眼，虎目湛湛，整个人神采奕奕，哪有半点木然姿态。

　　言景行见状，顿时有些尴尬，讪讪地放下手。

　　萧丰一眼便看出言景行想做什么，却是不在意，豪爽大笑：“言兄弟放心，萧某没那么容易死去。”

　　听萧丰一笑，仿佛就有魔力般，言景行感觉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整个人都松了口气，终于能挤出一丝笑意来：“萧大侠，我还有些疑惑。”

　　萧丰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点了点头：“这胭脂香是一种迷幻香，很是厉害，稍不注意吸入一点，就会着了道，陷入无尽的幻象之中，沉沦不可自拔，甚至死在其中。”

　　说到此处，萧丰忍不住高看了言景行一眼，这人年纪轻轻，独闯荒岭，有莫大勇气，陷入幻象，还能比自己先挣脱，定然不是平庸之辈。

　　萧丰向来自忖不凡，心性修为皆为上乘，同辈中难逢敌手，不料竟输给了这么个年轻人，不过他生性豪爽，并不在意，只觉言景行不凡。

　　他却不知道，言景行之所以这么快醒来，一是因为感冒鼻塞，并没有吸入多少胭脂香，若不是惊慌之下开口，根本就不会中招；二是那灵魂深处诡异的巨响，唤醒了他。

　　言景行自然也不知道这些，听萧丰说得吓人，联想起自己差些吊死在屋梁上，那幻象足以以假乱真，不由暗暗后怕，冷汗直流。

　　按下紧张情绪，他忽地想起了那颗女子头颅，吞了吞口水：“难道这庙里还有人，不然怎么会有胭脂香？还有，我们看到的那个女人头……是真的假的？”

　　萧丰虎目一凝，摇了摇头：“那可不是幻象，胭脂香也是她弄出来的！”

　　说话间，他右手闪电般探出，从火堆里抄起一团烈焰，手臂一抖，无数团火苗射出，火星四溅。

　　哗啦啦！

　　空中无数尸骨落下，竟是地上骸骨十倍有多，其中一颗头骨咕噜噜滚到脚下，两个漆黑的窟窿直直地向上望着，似乎有着无穷的怨念。

　　饶是言景行早有心理准备，也被这猛烈的视觉冲击骇了一跳，久久回不过神。

　　幻象里看到的情景竟是真的，他只觉嘴里苦涩，想问点什么，可是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能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这到底是？”

　　萧丰抬头凝视着黑暗深处：“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女人头，应该是人面鬼蛛。”

　　“人面鬼蛛？”

　　“没错，人面鬼蛛状如人头，身上黑丝如发，能分泌出胭脂香，根据闻香者当时情绪和身处环境，勾动幻象，它再用蛛丝将猎物吊起，吸食精气。”萧丰耐心地解惑。

　　“假亦真来真亦假？”言景行脱口而出。

　　萧丰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点头：“不错，这就是人面鬼蛛的恐怖之处，让人分不清真实和假象，死在幻象之中。你看这些尸骨，都是被蛛丝吊起，吸成枯骨，蛛丝纤细坚韧，而火堆旁这几具，更是年岁久远后，颈骨承受不住，身体掉下，只有头颅依然被沾在半空。”

　　“难怪这些寻宝人无一生还，原来是遇到了这个狠角色。”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些叹息。

　　言景行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心里放松了下来，人面鬼蛛虽是狠角色，但看萧丰不惊不惧，似乎成竹在胸，该是无碍。

　　抬头看看，上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总觉得鬼面人蛛正在窥探，甚至能感觉到那满是讥诮的笑容。

　　他心头不由得有点发毛：“萧大侠，我们现在怎么办？”

　　萧丰朗声一笑，客套了一声：“言兄弟不必见外，叫我萧丰就行。你大可放心，人面鬼蛛生性谨慎，一击不中，不会再随意出手，我们小心戒备便是。”

　　说罢，他就席地而坐，烤起火来。

　　言景行愣愣地看着萧丰，又低头瞧了眼手中竹条，也只能无奈坐下，他没什么自保之力，萧丰不出手，他可做不了什么。

　　烤着火，言景行却有些神思不属，这一夜发生的变故太多，他需要好好捋一捋。

　　窗外雨声渐歇，纷乱的心绪也渐渐平复，多想无益，目前境地到底如何还不清楚，他需要再多了解些信息，然后再做打算。

　　虽然有心从萧丰口中套取一些消息，但他更清楚，萧丰身手不凡，见多识广，自己和他并不熟悉，如果问得太多，容易露馅，还不如等离开此地，寻个普通人询问。

　　想到离开此地，言景行更是迷惑，这萧丰既然知道是人面鬼蛛作怪，为什么不出手诛灭，然后放心休息，也能更安然地走出这山林。

　　他抬眼看向萧丰，却见萧丰愣愣地盯着火堆，这个豪气干云的大汉，脸上竟流露着一丝感伤，似乎在缅怀着什么。

　　“萧兄？”

　　言景行轻轻唤了一声。

　　就见萧丰收敛精神，看了过来：“言兄弟，何事？”

　　言景行也不避讳，径直开口：“萧兄，恕我直言，您既然知道是人面鬼蛛为祸，为什么不出手对付它呢？”

　　萧丰声音低沉：“言兄弟，你可知道，人面鬼蛛颇通人性，产卵土中，孕育百年，方才化为蛛形，殊为不易，它们生存在偏僻山林之中，少在人间显形，只要不侵入其栖息之地，从不主动攻击别人，倒是有不少心怀不轨之人，捕杀人面鬼蛛，取迷幻香为己用。”

　　“要知道，此地荒无人烟，若不是传言宝物出世，根本就不会有人到来，而到来之人，应该被误以为捕猎者，这才死于人面鬼蛛自卫之下。杀死他们的，并不是人面鬼蛛，而是无穷的贪欲。”

　　萧丰目光如炬，盯着言景行：“言兄弟，你也见到了，此地甚是凶险，我再奉劝一句，如果你为宝物而来，还是放弃吧！”

　　言景行一愣，但他也是倔强之人，不愿被人冤枉，抬起头，斩钉截铁地道：“萧兄，小弟虽然不才，却不是贪图宝物之人！”

　　他的确不是冲着宝物来的，只是迷路而已，况且他也不是什么财迷心窍之人，因此语气很果断，话语里带着令人信服的魄力。

　　萧丰听后，良久不言，而后满怀歉意，行了一礼：“言兄弟，是我莽撞了，误会了你。”

　　“萧兄不必如此，我在不恰当的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确容易惹人误解。”言景行叹了口气，“只是我确实是迷路山间，为了避雨，身不由己。”

　　萧丰久久地看着言景行，忽地爽朗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来：“言兄弟手无缚鸡之力，行走山间，必然有难言之隐，我也不会多问。为兄误解于你，心中总有些不安，这里有一本《大荒四经》，是我无意间得来的，虽无大用，但记录有八方凶兽，便送于言兄弟，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言景行心中不由一喜，这萧丰不是常人，送的东西肯定不差，忙道谢接过，按捺不住好奇，道歉一声，便兴致勃勃地翻看起来。

　　只见《大荒四经》如地理图志一般，书中记载了各地地形植被，以及每处奇形怪状的生物，天上飞的，水中游的，地上跑的，更有对各种生物的习性简介，很是详尽。

　　他还瞧见，那人面鬼蛛也在其中，有这么一本书，以后遇到这些怪物，也能多一分生机。

　　而最重要的是，其中有许多草木，是言景行从未见过的，但书中记载其药性药效，让学中医的他，喜出望外。

　　言景行不由感激地看了一眼萧丰：“多谢萧兄了！”

　　萧丰朗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言兄弟，你能从幻境中挣脱，心性修为，远胜常人，希望你面对万物时，也能看穿表相，不被迷惑。就如这人面鬼蛛之事，孰是孰非，自在人心。”

　　言景行敏锐地发现，萧丰在说这话时候，表情有些落寞，好似经历了什么，心有感慨。

　　“萧兄放心，景行，铭记于心。”

　　他知道不该问的别问，只是拱了拱手。

　　抬头看看屋梁，再也没了窥探之感，让人背后发凉的杀意，不知何时，已悄然消退，看来那人面鬼蛛，果然通人性，知进退。

　　钦佩地看着萧丰，嘴唇微微一动，言景行终于还是说出了心中藏了许久的话：“萧兄，山间危险丛丛，虽有大荒四经，但我毫无自保之力，不知您能否指点我一二？”

　　说完，他只觉脸烧得厉害，他与萧丰并不很熟，收了一本书，还不知足地想要人家传授技艺。

　　只是他实在不知道会面对怎样的世界，只能这样厚颜相求。

　　萧丰似乎也没料到会如此，明显愣了一下，表情略显迟疑。

　　言景行双眼迫切地看着萧丰，许久许久，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萧丰却始终没有说话，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