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没有哭泣的权力

　　沈栀夏又回到了看守所，尚未踏入大门，就已经被拒之门外了。

　　管教双手环胸，一脸轻蔑地望着沈栀夏道：“沈小姐，你的担保人过来了没有啊？”

　　“让我进去。”沈栀夏哑声道，这一刻的她只是一个求着能够见父亲最后一面的普通女儿，什么淡漠、什么清高、什么名媛气质，全都没有了。

　　管教得意非常，凑上前道：“沈小姐，要不要我做你的担保人啊。”嘿嘿，能看到曾经高不可攀的沈家大小姐如今落魄的样子，真不是一般的爽。说不定，他还能因此谋取点儿福利呢。

　　那张黑不溜秋的麻子脸，放大地出现在沈栀夏眼前。眼底闪烁着的淫邪光芒，毫不收敛地望着沈栀夏。她必须强忍着，才能压下恶心，和挥拳的冲动。

　　然而却有一个人的出手，比她更快。一只拳头毫不留情地挥向管教的脸，打得他连连后退。同时又是一踢，直接倒在了地上。

　　“你刚刚说，要当谁的担保人？”来人挂着如沐楚风的笑容，温和地望着管教。于他温文尔雅的面容不符的是，那只黑色的皮鞋正不偏不倚地踩在了管教的手上，几近碾压。

　　管教疼得想要骂娘，可是他不敢。眼前的人，哪里是他一个小小的管教惹得起的！

　　他弯唇，眸子里尽是冷意：“滚出去。”

　　“是是是，我这就滚、这就滚。”顾不得手上、身上的疼，管教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这室外的一角，便只余下了沈栀夏，和这突然冒出来的妖孽般的男子。

　　她挺直着背脊，弯唇浅笑。哪怕一身的狼狈，可是在这份淡定从容下，让人感觉眼前的她，依然是那骄傲的沈大小姐、第一名媛。

　　这个人她何止是认识，论辈分，她得唤这人一声：表哥。

　　然而事实上，她和表哥周铭素无往来。多年来，亲戚关系压根就没有走动过，几乎是到了见面只做不相识的程度。

　　周铭弯唇，勾勒出了完美的弧度：“瞧瞧，这还是沈栀夏么？”

　　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她勉力维持着面上的不动声色：“这乐于助人，会是周少做的事情么？”

　　周铭双手插在口袋里，慵懒地拖过椅子在她面前坐下：“你还挺硬气的，到这地步都没有来求过周家。”

　　周家……她不是没有想过上门。自打母亲去世后，周家对沈家的恨意便累积到了顶点。她上门，只会听到周家人对父亲、对爷爷的指责和谩骂。

　　“周少，有话请直说。”沈栀夏深呼吸着，没有心情在绕圈子里。反正周铭找上她，十有八九是因为她身上还留有利用价值。

　　“好，我可以帮你安葬你的父亲。”周铭收敛了唇角惯性的弧度，幽深的桃花眼直直地望着她，开出了她最渴望的条件。

　　对此刻的沈栀夏来说，没有什么比让父亲安息更重要的事情。她深呼吸着，沉声道：“你想要什么？”她一直都知道，这位周铭表哥是从来都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

　　提及这个名字，周铭眼底闪过了一丝柔情：“苗菲菲在哪里？”

　　听着昔日好友的名字，沈栀夏恍惚了会儿，把昔日给顾夜沉的说法再次搬了出来。

　　周铭眼底的柔情瞬间消散，“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游泳健将落海死亡，这种谎言哪怕是去骗小学生，都没有可信度！

　　“我也不信。”沈栀夏闭了闭眼，眼角有透明的液体溢出，很快地消失不见。

　　周铭有些狐疑地望着她，沈栀夏这样的伤心似乎做不得假。难道菲菲她真的，真的……他完全不敢去想象这个可能性。

　　努力挥去了脑海中的想法，周铭危险地眯着眼，冷哼道：“沈栀夏，如果你敢骗我，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扯了扯唇角，完全没有和周铭争吵的心思。她呆呆地望着前方，那里有好多人守在门口，一脸戒备地望着她，仿佛在预防着她的突然发难和靠近。

　　接踵而来的压力，几乎是压得沈栀夏无法喘息。她悲哀地发现，昔日那状似无所不能的自己，离开了沈家，根本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就连她最亲爱的的父亲，她都没有办法见他最后一面，没有办法尽一个女儿最后的孝道。

　　人走茶凉，面对着落魄的沈家，没有一个人会伸出援手。她紧咬着下唇，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了一张似笑非笑的俊容。

　　不就是结婚么……沈栀夏，你都能把自己卖了，还在乎婚姻么。借着左家的名号，至少还能好好地安葬父亲，至少不会再有人敢为难爷爷。

　　可是那个人，也许就是导致父亲自杀的幕后凶手啊……

　　她失魂落魄地想着，迟迟下不了决心。

　　好似放弃了什么，变得更加失魂落魄的沈栀夏让周铭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他有些不忍地移开了目光，这个女人到底也是他的表妹啊……

　　终于的，沈栀夏慢慢地掏出了手机，拨通那从未打算记过，却意倒背如流的号码。然而电话那头却迟迟没有被接起，机械的女声后响起的阵阵忙音，几乎把沈栀夏的血液都冻住了。

　　她钝钝地放下了手机，刺眼的阳光晒得她几乎要晕厥过去。不多时，熟悉的铃声却骤然响起。铃声响了很久，直到周铭诧异的眼神投过来时，她才如梦初醒般地接起了电话。

　　“喂？”

　　“夏夏，你终于接电话了！”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道甜美的女声，惊得沈栀夏差点儿连手机都握不住了。

　　她蠕动着唇，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

　　那头的女声确实劈头盖脸地把她骂了一顿：“你什么你！你都不把我当朋友了是不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要不是我看到新闻，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你简直气死我了！”

　　女声几乎是在吼了，可是沈栀夏却一点儿都不生气。她的眼圈不经意地红了，熟悉的名字即将要脱口而出时，不经意地看到了周铭探究的眼神。

　　所有的理智瞬间回笼，她用指腹擦去了眼角的液体。她抿唇，用冷漠的声音道：“我想，我们没有联系的必要。”

　　语毕，不待那端反应过来，沈栀夏直接挂掉了电话。

　　周铭定定地望着她，用命令式的口吻道：“刚刚是谁？”他刚刚，隐约听到了一道让他魂牵梦绕的声音……会是幻听吗，还是真的就是她？

　　沈栀夏已经收起了所有的脆弱，淡漠地望着周铭道：“个人隐私，有必要告诉你吗。”

　　周铭狐疑地眯着眼，向她伸出了手：“手机交出来。”

　　沈栀夏冷笑着，拍掉了他的手，摆明了就是不合作的态度。

　　默了默，周铭换了个表情，以从未有过的友好姿态面对着她：“沈栀夏，把手机给我，我让你去见你父亲一面。”

　　父亲……

　　沈栀夏的神色变了变，几乎是立刻地就想要答应了。然而眼底的迟疑一闪而过，她往后退着，防备着周铭直接用了暴力手段：“你要怎么保证，你不会拿了手机不履行承诺？”

　　“哼，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沈栀夏这么没用。动动嘴皮子能做到的事情，这点诚信我还是有的。”周铭故意地刺激着她，然而在看到她煞白的面容后，有了一瞬的不自然。

　　趁着他移开视线的功夫，沈栀夏飞快地按着手机，删掉了通话记录。“那好，接着。”银白色的手机在半空中划过了一道抛物线，周铭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视若珍宝地捧在了手上。

　　她强调着：“我要见父亲。”

　　周铭勾了勾手，示意门口的教官过来。被点到名的人儿几乎是飞奔着跑过来，点头哈腰道：“周少，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周铭正在查着通话记录，头也不抬道：“带她去见沈倾怀。”

　　“好的好的，沈小姐请跟我过来登记一下。”有周铭在，哪里还有人敢对沈栀夏摆脸色。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匆匆跟着教官离去。

　　教官一边带着路，一边还不忘对沈栀夏的讨好：“沈小姐您请放心，家父的遗体保存得很好。”

　　一路领着沈栀夏到了最角落，那个房间背着光。越往里头走，就好像有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

　　教官推开了门，忙不迭地溜走了。拍马屁是一回事儿，和死人共处一室又是另一回事儿，他可不想做那么大的牺牲！

　　沈栀夏慢慢走上前，修长的手指捏着白布。她的手在颤抖，一点点地掀开，露出了沈父儒雅的面容。

　　他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

　　沈栀夏跪在了地上，低低地喊着：“爸爸……”那声音里，仿佛含着无尽的悲痛和绝望。

　　“爸爸……”

　　小小的监牢里，只有沈栀夏的哭声回荡着。

　　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沉浸在悲痛中的沈栀夏好似没有听到，她扑在沈倾怀身上，感受着那僵硬的身躯，冷冰冰的，一点儿温度都没有了……

　　“沈栀夏，你父亲的后事还需要你来处理。”背后的声音飘飘然地传了过来，带着些许依稀是关心的别扭语气。“你没有哭泣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