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谋算

　　天色渐渐亮了，雨水也已经停了，东方有朝霞正在撕开最后的夜幕。

　　医者在伙计的带领下匆匆赶来，虎子急忙迎接，急促的说着什么，都是关于伤口的事情。

　　“老朽已尽知，待我查看过伤口就能诊治开方。”医者了解了伤口是如何弄出来的，心中有数。

　　看过之后为柴安撒上自制的药末将血止住，然后重新缠裹起来，又开了一张方子，叮嘱不可沾水不可动气后离去。

　　七娘急忙送上诊金，随着医者朝外走去，问着一些注意事项。

　　当确定柴安无事，除了伤口严重外，并未被风寒入侵，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开始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和乐楼又要忙碌起来了。

　　待人走后，戴宗给柴安倒了一杯热茶自己也满饮一杯，然后将杯子重重砸在桌面上，他气愤难平：“虽然我信柴兄弟能让和乐楼不倒，但总归是便宜了牛氏兄弟，只要有钱，以他们与知县大人以往的交情我们暂时动不了他。”

　　柴安笑而不语，饮着茶水远眺楼外行人忙碌的景象怡然自得。

　　“柴兄弟你怎么就不急呢，牛氏兄弟一旦重新站稳，肯定还会对你下手。”戴宗见柴安还是不为所动，急得站起身，咬牙道：“罢了罢了，为兄替你做了他们。”

　　说着就要冲出去，柴安放下茶杯，笑道：“戴兄这是作甚，好戏要上演了，你急什么。”

　　戴宗急得跺脚：“柴兄弟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看戏。”

　　柴安笑着摆手，请他坐下，淡笑道：“牛氏兄弟既然选了对我下手，安自然不会忍气吞声，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有血性，何况安乎。”

　　听到柴安的话，戴宗坐回了位子，眼中有按耐不住的兴奋：“柴兄弟可是有了谋算？”

　　柴安笑而不答，戴宗又急了：“要是不认识柴兄弟会以为你只是故弄玄虚，但宗可深知柴兄弟的手段，想来牛氏兄弟不会好过了，只不过若是小打小闹不会伤他们的根本，毕竟有了制盐法就意味着随时都能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柴安轻笑起来：“不会了，戴兄，你帮我做些事吧。”

　　“但说无妨。”

　　柴安对他耳语一番，戴宗听得目瞪口呆，最后轻叹一声道：“为兄算是服了，招惹柴兄弟绝对是牛氏兄弟最不明智的选择。”

　　他匆匆离去，半日的功夫，外面就沸沸扬扬，各种消息传来，事情一波三折，让人应接不暇。

　　本来牛氏兄弟拿着抢到的法子用了一早上的时间把手中的盐都提纯，望着雪白的细盐精盐两兄弟相视大笑，赌坊被发现水银的小事也不在乎了，只要有这种盐，他们财源滚滚，到时有钱有人谁敢来寻麻烦。

　　他们标价十两，价格极高，不过却不怕无人购买，尤其一些大户，为了让品味上去，一大早就买去了很多，乐得两兄弟心头开花。

　　可刚过了晌，两人便从天堂直接跌到了地狱，江州城到处都是柴安的制盐法，普及到学堂、街边、小巷。

　　“不好了大哥，我们昨日抢来的法子泄露出去了，如今满大街的老幼妇孺都学会了。”牛二跌跌撞撞的跑来。

　　“当家的，外面很多人都在唾骂我们太黑，早上的那些大户也要寻我们退货，还说要打断我们的腿。”

　　啪

　　桌子被牛大一掌拍碎，他脸色铁青，咬牙切齿：“柴安你好狠，老子绝不会放过你。”

　　“大哥，你的意思是柴安做的？”牛二有些想不明白，这样一本万利的法子怎么会傻到放出去。

　　“除了他还有谁。”牛大眼中闪着寒光：“我低估他了，他竟然如此决然，生财之道都能舍弃。”

　　“那我们怎么办？”

　　牛二的问话让牛大陷入了沉思，忽然他跳起来收拾钱银，可惜还是晚了，外面脚步声杂乱，堵了许多人，全是来寻他们两兄弟麻烦的。

　　昨日四方赌坊发现水银的余波也在平息后又掀起，无数赌徒从四面八方涌来，这些人本来也不是好人，如今联合起来足够牛氏兄弟受的，而那些大户也来兴师问罪，在江州城牛氏兄弟做不到只手遮天，真正做主的是官府与这些大户。

　　当受骗的赌徒与大户的仆从全都涌来时，彻底将牛氏兄弟苦心经营的一切撕碎。

　　戴宗带着一些人藏在兴师问罪的人群中，在适当的时候出手，把牛氏兄弟手底下那些泼皮无赖暴揍一顿，在遭到暴揍之后，那些泼皮第一时间跳出来出卖当家的，把更多的罪名揭开，这一下人声鼎沸，各种叫骂声充斥在街头巷尾。

　　一些被祸害了子女的百姓也加入了讨伐的阵营，每个人都恨不得将两兄弟剥皮抽筋。

　　“他们在那，别让他们跑了。”

　　有人发现了跳窗逃跑的两兄弟，一声招呼全都追了上去，牛氏兄弟狼狈逃窜，沿途与人发生了争斗，两兄弟也的确是狠人，捅杀捅伤十数人夺路而逃。

　　普通人胆寒，哪见过这样的场面，戴宗发急，快步追了上去，推开挡路的人，一脚踹翻了牛二，两人打斗一团，牛大持刀刺出，戴宗也练过，侧身避过一脚踢掉了他的手中尖刀。

　　“你们两人对付我兄弟，等死吧。”他冷冷一笑，直接掰断了牛二的一条手臂，而后又朝牛大抓去。

　　这时候后面的人也追来了，牛大转头就跑。

　　“大哥救我。”

　　“放心，我会回来的。”

　　牛大匆匆远去不见了踪影，当戴宗把牛二交给手下，再追去的时候已经寻不到了，他气得跺脚大骂：“直娘贼，回去怎么跟柴兄弟交待啊。”

　　这一天，江州城的百姓尽皆谈论此事，从清早牛氏兄弟的迅速崛起到晌午的风波酝酿，再到午后的爆发，牛氏兄弟在江州的经营于短短一天内烟消云散，泼皮无赖被官衙抓的抓逃的逃，四方赌坊也被连烧带砸变成了废墟。

　　而这一切的主导者柴安正坐在和乐楼的二层悠闲得品着茶，七娘走上来没好气的说：“官人，酒楼的买卖这么差你还有闲情逸致在此品茶。”

　　“呵呵，买卖就是这样，有忙时也有闲时，今日休息休息看看戏岂不也好。”

　　柴安靠着椅背，有点遗憾：“没有摇椅就是不舒服。”

　　“……”七娘真拿他没辙，坐在柴安身旁，将酒水倒掉换上一杯温茶，从始至终都温柔乖顺，乌黑的秀发散开。

　　“官人，如今和乐楼是自家买卖了，你要更上心才成。”

　　柴安接过她递来的茶抿了一口，帮她把头发重新盘起，温润笑起：“买卖不用担心，明日把埋在土里的那几坛酒挖出来即可。”

　　“当初官人费了好多的酒水才酿出那几坛酒，难道跟盐差不多？”七娘想到了柴安的神奇，忍不住惊呼，不过马上又掩住了嘴，怕被人听到。

　　小心听了听没有别的动静应该无人，七娘才庆幸地拍拍胸口。

　　柴安刮了刮她的琼鼻，忽然戴宗冲了进来，见到两人恩爱的一幕转身就走，七娘羞涩的快步走出，在戴宗面前红着脸轻语：“哥哥进去吧。”

　　七娘快步跑了下去，戴宗摇头走进了房间，柴安根本不在意这些，招呼道：“坐。”

　　“为兄是来请罪的。”戴宗没有坐下，满脸的愧疚。

　　柴安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拉他坐下后淡淡开口：“人能十算九，事有八分坏，尽善尽美只是追求，做不到也无妨，结局不影响就算成了。”

　　虽然被柴安开解，戴宗还是有些无言以对。

　　柴安笑了笑不再多言，两人对饮一通，几杯下肚，戴宗终于放下了，对柴安道：“为兄犯的错一定会弥补，我已联系了其他兄弟，掘地三尺也要找出牛大那混蛋。”

　　“等你好消息。”柴安举杯，两人又饮了一杯。

　　“说起来以前为兄是佩服柴兄弟，但今日才算真服了，谋算之能让我大开眼界，以前听先生讲汉初张良可谋算千里之外，宗还嗤之以鼻，今日见识到着实惊了一跳。”

　　柴安摆摆手淡笑：“谋算一道听起来很玄乎，实则只不过是收集、分析、推演的结果。”

　　“对柴兄弟来说或许很简单，可对我们来说这是不可想象的，简直有诸葛庙算之能。”戴宗是发自真心的敬服。

　　柴安没有再言，只是与他把酒言欢，直到入夜方散。

　　七娘与他们吃过晚饭早被虎子送了回去，要趁着夜色不重把酒挖出来，为酒楼做准备。

　　吩咐看店的伙计上好门，柴安走出了和乐楼，带着丝丝凉意的微风吹在脸上，酒意醒了一半。

　　他摸了摸伤口不敢跑步慢走起来，走得额头冒汗，酒意又散去一些，快到家门了他远远看到有一道倩影在自家门前徘徊，想要敲门却又转身，可回头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到门前，来回几次，纤细的玉指始终落不下去。

　　她如水的眸子里荡漾着焦急，每一次波澜都让她忍不住敲开柴安的家门，只是理智却又阻止她这样做。

　　她倔强的咬着嘴唇，发丝被微风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