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不满

　　随着好几个时辰的争执，风波好不容易平息。晏娇对这结果算是喜闻乐见，目送一行看热闹或领罚的人都散去了，她虚虚伸了个懒腰，也与晏老夫人告退。

　　忽而晏老夫人嘱咐：“娇娇，你留下。”

　　“啊？”晏娇闻言僵了僵身子，顿时有些心虚。莫不成什么细枝末节的都逃不过晏老夫人的眼睛？

　　微风阵阵，送来薰笼里缭绕的香气，吹得晏娇有些心神恍惚。原先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被遣下去了，气氛比方才在厅堂时还要凝滞。晏娇万般揣摩不出晏老夫人的心思，只能试探着开口。

　　“祖母。”她的声音本就婉转甜脆，这会儿刻意压低，满是讨好。

　　没成想晏老夫人招招手，慈眉善目地拉她坐下：“今日闹了这一阵，可有被吓到？”

　　“唔，得亏祖母公正无私，”晏娇小心翼翼地掂量措辞，“不然娇娇可要蒙受大冤了。”

　　晏老夫人犹豫了半晌，温声叹气：“你那些把戏，怎么能瞒过我呢。”

　　她最宠爱这个孙女，可怜她年幼丧母，可她此前偏偏性子娇蛮，任意妄为，让老夫人也颇为头痛。她好不容易收敛性子，却又忽然与晏凝霜大动干戈，才激得晏凝霜口不择言，大闹到晏老夫人这儿。

　　她在利用晏凝霜，晏老夫人怎会看不出来？

　　晏老夫人毫无责怪之意，反倒暗暗松了口气。娇蛮使人妒，软弱使人欺，娇娇这般能屈能伸，让她很是欣慰。

　　晏老夫人见她垂下头，模样说不出的乖巧，又抬手摸了摸晏娇发顶，语重心长地道：“娇娇，你还小，性子良善可以，可别把自己陷进去，做出什么事来。”

　　晏娇疑惑了：“祖母指的什么？”

　　“情之一字，哪能说得清的。”晏老夫人微微皱眉，“那慕淮来历不明，还是少招惹他为好。”

　　晏娇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祖母胡说些什么。”

　　那小阎王是随随便便就能招惹的吗？

　　想到她梦里那张笑意沉沉的脸，她都打了个寒颤，和他情之一字，怎么可能？

　　“祖母想多了，我只是把他当个弟弟的。”晏娇连连摆手道。

　　说曹操曹操到，刚从晏老夫人那里出来，晏娇远远的就看见了个人。天色模糊，四周都暗淡下来，细雪簌簌而落，那人也不管不顾，伶仃地行在雪地里，构成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

　　“慕淮！”晏娇招手跑过去，又忽然想到什么。

　　今日小阎王又受了拷问，心里肯定别扭着呢。

　　她这会儿凑上去，不是堵在枪口上吗？

　　晏娇忐忑不安地停下，默然放慢了脚步。老夫人的院子偏僻幽静，从这回去还有好一段路，晏娇也不急，慢悠悠走在少年身后，绕有兴趣地看他的影子。

　　“你做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前面传来一道声音。慕淮仍未回头，他的声音清冽动听，却隐隐透着一丝不耐烦。

　　“啊？”晏娇的思绪被拉回来，微微怔了怔，笑眯眯道，“我送你回去啊。”

　　慕淮的手在袖中紧握，咬牙道：“不用了。”

　　“慕淮，我回院子也是走的这条路，你管不着。”

　　费心讨好他这些天，晏娇也稍稍摸清了他傲娇的性子。只要够不要脸，她还真不怕感动不了他。

　　于是无赖地跟在他身后。

　　年关刚过，晏府上下过年用的灯笼都还未全部撤下，一路上萤烛煌煌，雪色映照，看得晏娇心情都格外好，甚至悠然哼起了曲子。

　　慕淮不动声色地行在前面，能感到身后少女的欢欣雀跃，能听见她的笑语盈盈。白雪映着她娇俏的影子，一步一步，落于雪面，像一幅渐渐成形的山色图。

　　他心念一动，忽地牵出一个极凉极深的笑意来。

　　直到两人身影分开朝不同方向走去，他才叹了口气，松开手。

　　慕淮忽然想到什么，推动轮椅向他屋前走去。

　　雪已下了一夜了，慕淮从雪地里翻出他要找的物件时，终于禁受不住，抿唇咳了咳。

　　那是他昨夜亲手抛弃的书箱，好在并无受损。

　　四周还是天寒地冻，他手指摩挲着玉砚台温润的边沿，却生出点岁月婉好的念头来。

　　慕淮自言自语道：“晏娇，你在窥伺什么呢？”

　　他一个残废，有什么好让她费力讨好的呢？

　　慕淮眼中冷了一冷，正要转身回屋时，忽然听见啾啾鸟鸣。

　　声音动听婉转，竟让他想起那个少女。

　　他抬眼望去，一只小雀娇憨地在房檐上瓦片间跳了跳。慕淮不忍出声，见它疏忽飞入了夜色，吉光片羽之间，有簌簌的雪从羽翅抖落，温柔地落在他肩上。

　　是夜晏旭刚回府，就被晏老夫人的丫鬟请了过去。老夫人细细问了他在朝中情况，晏旭一一答了，却见老夫人还是面生不悦。晏旭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这才把府里闹的风波了解一二。

　　他马不停蹄地赶往许如玫住处，还没进院子，就先听见里边的声响，许如玫的声音格外刺耳。

　　“她只不过占了个嫡女的名头，老夫人倒好，偏心眼偏到明面上了，什么事都向着她！明明是她错了，她反倒吃好喝好，快快活活的，却罚你在关在这屋子里抄劳什子家法！”

　　晏凝霜不动声色继续执笔，隐隐觉得头疼不已。

　　许如玫“哐当”一声扫落案上的东西，英哥儿被吓得在一旁啼哭不止，她顿时火气上涌，怒吼道：“把他带出去！”

　　“是。”

　　晏旭连忙进了屋：“夫人这是做什么？”

　　许如玫闻声吓得一个激灵，看清了来人，连忙转怒为悲，捂着帕子落泪，一边软语道：“老爷，老夫人今日罚了霜儿和我，把府中的庶务也交给三房打理了。”晏旭“嗯”了声，听她继续道：“是娇娇有错在先，老夫人实在是不分青红皂白……”

　　晏旭开口淡淡打断她：“母亲不是这样的人。”

　　她还要继续说什么，晏旭却先沉了脸：“我听母亲谈过了。娇娇也不是这样的人。”

　　许如玫满脸忧愁，听得他又说：“这事是霜儿有错在先，领罚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