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讨好

　　自受伤后晏娇日日被汤药养着，虽然用药着实痛苦，她却也好得很快。只是夜夜被噩梦困扰，她落下了头疼的毛病，白日里闲来无事，就半躺在榻上把玩一方沉州玉砚台。

　　这还是慕淮留在学堂，她让明珠捡的。

　　明珠端上来一碗汤药，又在药碗边放了一块饴糖。晏娇嗜甜怕苦，视死如归地抄起药碗给自己囫囵灌下，等药碗见了底，明珠顺手拿起饴糖，就给她塞入了嘴里。

　　这几日老夫人盯她盯得紧，为让她养伤，一步都不许离开院子。可她想起和慕淮的误会，忧心忡忡到觉都睡不好，只能让明珠热络地给他送东西。

　　“他可有收下礼物？开门了没有？”

　　晏娇拉着明珠追问，明珠一一摇头。

　　慕淮生性阴冷多疑，那日受了欺凌之后认定她在捉弄他，就再也没出现，一切似乎功亏一篑了。

　　完了完了。晏娇觉得前程惨淡，日子没法过了。

　　晏娇吞下最后一口糖，外面忽然传来阵阵吵闹声。

　　“我把她们打发出去。”明珠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外面重归寂静，她急匆匆回来，却面带笑意，“小姐，下雪了。”

　　下雪了？

　　晏娇满脸病倦地开了窗，一阵寒风卷进来，她瞬间清醒。

　　外头果然落起了雪，若絮纷飞，却遮天迷地。晏娇看着簌簌落雪，忽然心念一动。

　　让明珠梳了个简单发髻，斜插了只带流苏金簪，又兜了白狐边的大氅，镜中少女显得清贵娇蛮。晏娇满意地看了看，便带着礼物和明珠出门。

　　慕淮的屋子依旧孤伶凄冷，晏娇敲了三下门，屋内没有反应。

　　她正要继续敲，屋子里忽然传出一道声音，不辨悲喜：“出去。”

　　晏娇闭了闭眼，眼前依稀浮现出他那张精致却满带厌恶的脸。

　　“小姐，他怎么敢……”明珠一脸不服，抬手就要直接推门而入。他这间屋子破败得连门都形同虚设，只要她们想闯，哪有进不去的道理？

　　晏娇不由分说地拦住她：“无妨。”

　　要和小阎王重修旧好可真难。

　　原书里的慕淮虽成名后凶残暴戾，可幼年时至少是个小可怜，晏凝霜给一点光他就能活下去。晏娇遇到的慕淮像也不像。他会不掩饰喜好地吃糖，也会一个充满杀意的眼神就让晏娇战战兢兢。

　　晏娇忽然豁然开朗。

　　对付这样的人，讲究的不就是百般纠缠吗！

　　晏娇从明珠手里接过伞，干脆利落地站到门外，眼笑弯弯朝屋里喊：“慕淮，你今日不见我，我可就留在外面不走了。”

　　“小姐！你又犯蠢了！你怎么可以为了他……”明珠震惊得如同遭了雷般，立刻就把她往屋里拉。

　　晏娇铁打不动，“有何不可？这又不是你的院子。”

　　“可你受了伤，前几日身子才好，要是又染了风寒……”

　　“染了风寒也好，他不是不想见我么。”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慕淮心生不耐，勉力半睁开了眼睛。屋内昏暗，窗户未曾掀开，却有雪光透进来，看得见半空中的浮尘。

　　像雪一样的景色。

　　他本以为自己活不到看下一场雪的，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太快。

　　既然死不了，他就好好活着，总有一日，他要所有欺压过他的人死！

　　慕淮的门无声无息地被推开。

　　晏娇见状马不停蹄地跑过去，明珠来不及拉她，愣愣地喊：“小姐你不站啦？”

　　她这个小丫鬟，都不会看人眼色的吗？晏娇默默吐槽，一边开门，便见慕淮苍白如纸地坐在轮椅中，清澈的眼底却尽是冷厉之色。

　　晏娇连问候的话也堵在了喉咙里。

　　“你来做什么？”慕淮只吐了几个字，就开始禁受不住猛烈咳喘起来。晏娇顾不得其他，轻轻帮他顺背，她的手拍在他背上，却让他身子忍不住颤栗。

　　慕淮抬起猩红的眼盯着她，只看得晏娇手脚冰凉，却又想着他就算是这样也是好看的，别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等等，脆弱？

　　慕淮咳了几声，正要制止晏娇的动作，对方却不由分说地拉开了他的大氅。

　　下摆都是干涸的血迹，把衣衫染得半红。

　　晏娇愣了愣。

　　慕淮目光幽深得像幽潭，看见她惊恐的神色，不由得划过一丝嘲讽。

　　“放心，我死不了。”

　　一时间两人之间似鸦雀无声，气氛诡异至极。

　　晏娇走了神，突然重复地喊：“明珠……明珠！”明珠慌忙跑进来，晏娇颤着声音吩咐：“快去请大夫来！”

　　“叫几个人端盆热水，再找些干净的衣物和棉被过来。”

　　吩咐完她直接除去了慕淮的大氅，他那件旧棉衣里都是般般血迹，狼狈一堪，慕淮似被触到逆鳞一般想躲开她，可眼前的触目惊心还是刺着晏娇的眼。

　　他屋子里炭火已用完了，晏娇如坠冰窟。晏娇重新帮他披上大氅，慕淮冷道，“别碰我……”却发觉脖颈上有一丝凉意。

　　慕淮伸手一抹，忽然愣住了。

　　她哭了？

　　他恍惚一瞬，隐隐讥诮。

　　不愧是没见过世面的嫡出大小姐，被他狼狈的模样吓哭的么。

　　“活得这么艰难，你怎么不告诉我？”晏娇一时没绷住，没出息地问。

　　慕淮心沉了沉：“晏小姐这也是对我的在乎？”

　　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救了他，却又捉弄他。

　　给了他希望，却又厌弃他。

　　慕淮悠悠开口：“我对晏家来说，不是连一个奴隶都不如……”

　　“慕淮，我晏娇要一个人死，有一百种法子。”晏娇轻描淡写道，“我不想你死。”

　　慕淮沉默不言，他方才擦过眼泪的指尖似乎被放了一把火，滚烫地灼烧着，烫得他除了少女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别的。

　　“晏小姐除了捉弄我，还为了什么？”

　　晏娇收敛了情绪不再和他争辩，在屋内四处游走寻找能御寒的东西。明珠送来的礼物慕淮没用是不假，可……晏娇的目光落在角落的几个大包裹上，十分不解。

　　“慕淮，你蠢的么，有物件也不用？”晏娇刚开口便开始后悔，发觉要得罪他。

　　“我帮晏大小姐保管而已。”慕淮声音沙哑道。

　　晏娇看着他万般疑惑。他笨死得了！

　　眼见他又开始弯腰重咳，晏娇也不再激怒他，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到床榻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