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好心

　　晏娇郁闷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又开始懊悔。

　　那可是日后杀人不眨眼的慕淮啊，攻略这样的反派，哪有那么容易的？

　　晏娇当晚又陷入了梦魇。梦里破庙外闪电似野兽的鳞爪，男人如美玉的一张脸被跃动的烛火照得一半明一半暗，那双沉邃的眸子，毫无波澜地盯着她。

　　她醒来抹了把冷汗，只觉得完了完了，前路茫茫。

　　老夫人手下的人办事利落，不过才过了几日，就把教书先生请到了府里。

　　老夫人对此事热切不已，亲力亲为让人收拾出一间闲置幽静的屋子出来，又遣人把湖心凉亭布置成雅间，整个后花园成了个有模有样的书院。

　　晏娇浑噩了几日，明珠跟她回话的时候还是恹恹的，听到书院两个字，突然醒悟了：“明珠，快把我那套文房四宝给慕淮那边送去。”

　　“送给他做什么？难不成小姐还要带那个贱……”明珠瞥见晏娇眼色，缩了缩脖子，“带他去学堂？”

　　“是啊。”晏娇无可奈何，“不仅要带他入学堂，还要拿文房墨宝给他作赔礼呢。”

　　“小姐你疯了？”

　　晏娇幽怨地看着她：“你看我像疯子么？”

　　自从慕淮下了逐客令，她这几日都没往慕淮那儿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想到前面那些努力万一白费了她就心寒，那可是好不容易刷来的好感，自然要硬着头皮刷下去。

　　晴雪初霁，天色白得发亮。慕淮的屋子窗牖大开，他难得坐在窗边专注地执笔，身上还披着晏娇送的大氅。

　　眼前光影掠动，明珠没好气地敲了三下他的窗户，“喏，我们小姐好心送你的，你可别蹬鼻子上脸，再气我家小姐了。”

　　没等他抬头，明珠就避之不及匆匆走了。

　　慕淮搁了笔，目光移到这套文房四宝上，瘦削的手指陡然收拢。

　　他虽然一向受到苛待，可也认识湖笔端砚徽墨宣纸的。任他都能看出这几样东西极其贵重，晏娇会不知道么。列松石打磨的砚台光滑得像脂玉，陈列在他这间破落屋子里，显得十分可笑。

　　他一个废人，也配得上这样的精品？

　　慕淮阴狠地盯着桌上的东西，眼底微微发红。

　　好心？

　　晏府大小姐吝赐的好心么？

　　有一时的好心，就有一时的厌弃。

　　他最不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好心。

　　这一日是上学堂的日子，晏娇无精打采地用过早膳，任由明珠随便给她梳了个双环髻，领着明珠出了门，心情仍然郁闷。

　　忽然想起来注疏还没拿，正要匆忙赶回去，就听到明珠忿忿地念：“他还真来了呢。”

　　晏娇心里直跳了一下，眯着眼抬头看过去。

　　慕淮身上穿的还是御寒那件旧棉衣，明明已经褪色了，却丝毫不掩他的俊秀多姿。其实他长得真的挺好看的，天地一白，细风拂乱额发，看着脆弱就更好看了。

　　晏娇目光落在他外面披着的大氅，诚心夸赞：“慕淮，你今天真好看。”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晏娇咬咬牙，绕过这个话题：“不是不来的么？”

　　晏淮轻哼了声，将轮椅慢慢推到她身前。

　　“我也算欠你个人情，不就是去学堂念书么，我来接你了。”

　　雪积了厚厚一层，他的轮椅踩在雪地枯枝上，沙沙作响。晏娇默不作声地绕到他身后。

　　即使没有回头看，慕淮也能感受到身后的热度，霎时后背僵硬起来。

　　“你做什么？！”

　　晏娇把手搭在他轮椅上，他并没有拂开。

　　晏娇小心翼翼地推着他走，有一种得逞的快意：“我以为你不理我了。”

　　慕淮似乎嗤笑了声。

　　“晏娇，你会在乎我？”

　　晏娇点头如捣蒜，恨不能对天发誓：“我在乎啊，我最在乎你了。”

　　“收起你那点怜悯。”他整个在日光下有些慵懒，“我不需要。你想利用我，或想折辱我，都放弃你的心思吧。”

　　这人怎么荤素不近呢？晏娇自讨苦吃，忽然想到什么：“我送你那套文房四宝呢？”

　　“扔了。”

　　“……”

　　学堂设在后院，晏娇推着慕淮慢慢走，万没有想到会迎面遇到一群人，晏娇脸皮厚不想多看他们一眼，慕淮却脸色顿变。晏娇当下转身就想走。

　　那群人正中间是被簇拥着的晏凝霜，着一身淡青的雪狐锦衣，衬得整个人玉柔花娇，见到晏娇就朝她招手喊了声“姐姐。”

　　晏娇暗叫一声要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旁边的晏凝露也朝晏娇拂身，把不乐意都写在了脸上：“姐姐。”

　　晏凝露是三房庶女，身量比晏娇还要矮一些，这会儿她故意瞄了瞄晏娇身后，又把目光移回她身前：“今日学堂入学，怎么不见祖母给姐姐安排伴读书童呢？”她故作天真捂嘴笑，“莫不是祖母还舍不得姐姐念书？”

　　晏娇虽然脸皮厚，听到她调侃晏老夫人，淡淡地打量她，觉得这人是真的蠢。

　　原书剧情里晏凝露因为看不上晏娇这个嫡女身份，一直跟在晏凝霜身后转悠没带停的，活脱脱一个惹事精。

　　晏娇冷了冷脸，正要调侃她，晏凝霜突然出声喝止：“三妹！”她情绪突然涌起，不由得被呛了下，掩面咳了好一会儿，端庄柔弱，让人生怜。

　　晏娇欲言又止，话也不好再说。

　　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她云淡风轻地掠他们一眼，穿过他们继续往学堂去。

　　晏娇落落大方的表现，着实让在场几人有些震惊。

　　似乎被震慑住了，晏凝露语带讥嘲，在后头呛道：“姐姐，你今日的打扮可真真的美！”

　　这些反话，原主是从来没有听出讽刺意味的，以为晏凝露真心实意夸她，可到头来都是利用，她只不过想从原主这个嫡女身份上得到好处罢了。

　　晏娇被她挑起了一丝愠怒，正想开口，又被晏凝霜抢了先：“三妹妹，平日里你娘怎么教你的？读过的书都念到哪儿去了？回头我就跟夫子说，让你好好抄书！”

　　转眼晏凝霜又捉起晏娇的手，殷切道歉：“姐姐今日是真的好看，我们到学堂说话。”

　　晏娇惊吓地弹开她的手，自顾自带着慕淮赶往学堂。

　　他们今日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