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一别两宽

　　黄传奇果然神色渐缓：“小磊啊，基本上不挑食，口味比较重，味道浓一点的东西都爱吃。只有一样，你千万不可以给他碰，螃蟹，他一吃螃蟹全身就起疙瘩，没个三五天都恢复不了。”

　　寒雪点点头：“常磊常常跟我说，全家数姐夫最疼他，果不其然。”

　　黄传奇笑笑：“岳父岳母身体不好，晚年得子，小磊基本上是跟随我和他姐姐长大，说句矫情点的话，我和常欢，一直都把他当自己儿子养。”

　　寒雪看着他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的慈爱，不禁有些恍惚：“姐夫，你和我姐都那么年轻，为何不多要几个孩子？”

　　其实寒雪这个问题有点奇怪和冒昧，但黄传奇彼时并无作它想，只觉得在当时的气氛下，一切都那么自然。他摇摇头：“你姐身体不好，当年生知意的时候落下病根，我不想让她再冒险。”

　　一个男人，情深至此，谁之圆满，谁之巨憾。

　　寒雪不胜唏嘘。

　　“也挺好的，儿女双全，知心知意又这么出色，是姐夫的福气。”

　　黄传奇笑笑，不置可否。

　　两个人，又开始沉默。

　　该如何把话题往那个人身上转，又能不着痕迹呢？寒雪思忖着，刚才她借口要常磊带她散步，已经走遍了这座别墅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工人住区，却依然找不到有那个人存在的蛛丝马迹。

　　他好像，从来不曾来这世上走过一遭一样。这座富丽堂皇，亲情洋溢的大房子里，没有一张他的照片，没有一间属于他的房子，也无人曾提及他的名字。

　　连这个家里最应该铭记他的黄传奇，也好似已淡忘的云淡风轻。因为自始自终，寒雪和他的所有对话里，都听不出那个人还存在的痕迹。

　　难道，他真的死了吗？

　　她余生希冀的全部阳光，温暖，就这样失去了吗？

　　一时间，寒雪万念俱灰，以至于黄传奇让她端菜出去时，她依然恍恍惚惚，差点就失手把菜碟摔掉。

　　“小雪，你出去休息下吧，马上就可以吃饭了。”见寒雪脸色苍白，黄传奇不放心，叫来自己妻子，把寒雪领出了厨房。

　　常磊迎上前去，心疼不已：“叫你不要进去，里面油烟那么重，是你呆的地方吗？”

　　黄知心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舅舅你什么意思，我爸能呆，她为什么就不能呆？”

　　常磊不耐道：“去去去，有你什么事，也不见你进去过厨房一次。”

　　黄知心冷笑道：“因为我有个会做饭的爸爸，又有个会做饭的男朋友啊。”

　　所以她这辈子都可以十指不沾阳春水。

　　常欢见女儿说着说着便动了真格，便制止道：“知心，少说两句。”

　　黄知心看了一眼母亲，又狠狠地白了一眼自己的舅舅，然后微笑地看着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寒雪：“雪姐姐，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提醒我舅舅，真要心疼你，就赶紧去新东方学厨艺，少在这叽歪表演男友力。”

　　寒雪抬头，迎视着知心的目光，视线交汇的刹那，像两块冰棱的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一刻，两个女孩都开始清楚彼此立场，那就是，她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或者友好相处。

　　人与人的缘分总是很奇怪。寒雪不强求，但也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和知心对峙，因为生气和叫嚣是最无用的反击行为。

　　“不用去新东方吧，家里不是有现成的老师吗？”寒雪最先收敛锋芒，不露声色地化解干戈，“常磊，咱们以后要多跟姐夫学习学习。”

　　常欢一听，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小雪，以后你俩得常来，最好天天来。”

　　天天来？不，她再也不想来了。没有了他的黄家，于她又有何意义？只是一栋陌生的房子，一堆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而已。当初费劲心机接近常磊，不就是为了有机会走进黄家，希冀能快点看到他吗？如今他既已仙去，她再来这，也只是徒添伤悲而已。

　　寒雪内心翻江倒海，表面却一如既往，和阿姨们一起准备碗筷，为家里的人盛汤添饭。

　　席间，觥筹交错，自是其乐融融。

　　黄传奇给知心夹红烧肉，被女儿拒绝：“爸爸，我减肥。”

　　黄传奇便用筷子小心剔除肥肉，只把精瘦的放到女儿碗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减什么肥。”

　　知心撒娇：“妈，管管你老公，每次回来都恨不得把我喂成胖子。”

　　常欢轻拍女儿手：“你爸这是心疼你。要是你嫁到列家后也这么挑三拣四，小心你婆婆说你。”

　　知心吐舌：“可惜我有一个开明的婆婆，列家妈妈早说了，绝对尊重我的自由，想单过就单过，想不生孩子就不生。”

　　黄传奇点点头：“还是我闺女运气好。”

　　见寒雪一直低头吃饭，寡言恬静，又想到她身世可怜，小小年纪便失去双亲，孤单长大，便也夹了块红烧肉给寒雪：“小雪，尝尝我俩共同的劳动成果。”

　　寒雪一愣，呆呆地看着黄传奇，如遭电击。

　　她想起遥远的幼年，有个男人也曾这般待她，用剪子把红烧肉剪碎，一口一口喂她：“小雪，乖女儿，多吃肉肉长高高。”

　　那时，她还是他的唯一。他会用胡子扎她粉嫩的脸颊，会用一只手把她高高举起，会把她放在他脖子上，让她看更高更远的风景。

　　寒雪吞咽着红烧肉，大口扒饭，借以掩饰自己哽咽的情绪。

　　无人注意到寒雪的难过，因为大家的话题渐渐集中到列文和他显赫的家世上：

　　三代将门，父亲列志勋早年是南加州大学的计算机教授，回国后自己创业，从零开始，创办的优选网上商城短短几年，已发展成国内规模最大的线上超市。母亲安宁同样出身书香世家，知书达理，气度不凡。

　　黄氏夫妇对这门亲事自是百分百分满意。

　　“这次我们去美国，正碰上列家路演，这么忙，安女士还特意挤出时间陪了我和你爸爸玩了两天。”常欢意犹未尽，“和她聊天，如沐春风。待人接物，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见到此人，我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称得上名门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