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灌酒与侧踹

田团团如龙卷风一般冲进望河大酒楼的大堂，却被人迎面拦住了。

“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穿着织锦缎旗袍的迎宾小姐职业化地露出八颗牙齿，同时不动声色地将田团团浑身上下廉价的行头、以及领口一圈汗渍尽收眼底。

田团团脚下一个急刹，想了想，才说：“哦，祥云厅，快鱼公司预订的。”

“请随我来。”

迎宾小姐腰肢款摆，摇曳生姿地走在前面。田团团虽然着急，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好容易到了包厢门口，田团团又踟蹰了。

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七点过五分，她整整迟到了35分钟。

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田团团闭眼做了几个深呼吸，又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终于鼓足勇气伸手推开了门。

随着包厢门打开，一股混合着浓重人味儿的冷气扑面而来，直激得田团团虎躯一震。

包厢里，只有靠近门口上菜通道的地方还有一个空位，其他位子都坐满了。

也就是说，田团团这个全场地位最低的人到得最晚。

坐在主位的是快鱼公司的总经理吴信毅。吴信毅左手是今天的主客，富猫公司总经理费司铸。

此前，田团团只见过费司铸一面。

那天，她刚好从吴信毅办公室门口路过，门开了，里面走出的人个子不高，但极其敦实厚重，就像长了两条腿的司母戊大方鼎。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座大鼎敢情是富猫的费总。怪不得吴信毅跟在后面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而此刻，吴信毅的目光正如两蓬暴雨梨花针射向田团团。

田团团顾不得再一一辨认在场的其他人，硬着头皮走进去，一边胡乱鞠躬一边道歉：“那个，各位领导，对不起我迟到了。”

吴信毅皱了皱眉头，但没有开口，因为富猫的项目经理崔明桂已经抢先开口了。

“小田，别紧张。没什么大不了的，哈。”崔明桂一副很大度的样子。

见甲方有人替自己说话，田团团松了口气，正准备道谢，却听崔明桂继续说：“道歉就不用了，直接罚酒三杯吧。”

卑微的笑容僵在脸上，田团团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崔明桂，仿佛看见一只笑面虎正缓缓张开它的血盆大口。

酒，在很多人看来也许堪比琼浆，但于田团团而言，却是最深的噩梦。

曾经一度，田团团闻见别人嘴里喷出的酒气就会忍不住发抖。后来年龄渐长，再加上刻意的训练，她已经学会把恐惧深埋心底，不表现出太多的异常。

然而，真正的恐惧并不会因为深埋而消退，相反，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发酵、膨胀。

深呼吸、再次深呼吸，田团团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从僵冻状态中松解出来，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那个，领导，真的对不起，我、我酒精过敏。”

“这个我懂，哈。”崔明桂懂王附体，抹一把油光铮亮的大脑门，说：“过敏嘛就要脱敏，哈。而这个脱敏治疗呢，就是要少量多次接触过敏源，哈。小田呀，你听我的，今天咱们就开始治疗，包你早治早好。”

“崔经理，人家小姑娘酒精过敏，要不，罚酒就免了吧？”快鱼的技术总工罗浩仁于心不忍，端起酒杯走过去赔笑敬酒，“费总，崔经理，我敬您二位一杯。”

费司铸却连眼皮都没抬，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

包厢里顿时一片死寂。

崔明桂见状，立即斜楞着眼抢白：“我说罗工，你一个人来回敬了三次酒了。怎么，除了你快鱼没别人了？”

罗浩仁是快鱼最资深的技术人员，平时公司同事都很尊敬他。此时却被甲方如此折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佝偻着身子、保持着举杯敬酒的姿势僵在当场。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费司铸是不满罗浩仁替田团团出头，诚心让他下不来台，同时也摆明了态度，非要田团团过去敬酒赔罪。

田团团有心装傻，但又不忍心看罗工因自己得咎，只得在一屋子人的明示暗示之下，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水，战战兢兢走到距离费司铸两米远的地方。

“费总、崔经理，我以茶代酒，敬您二位一杯。求您们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完，田团团也不等别人说话，咕咚咕咚就把一大杯烫嘴的热茶喝了个干干净净。

“哟，这么敬酒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呢。”费司铸也不看田团团，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咯吱咯吱地细嚼慢咽起来。

“费总啊，小田刚参加工作，还什么都不懂呢，您可别往心里去啊。”一直冷眼旁观的吴信毅终于开口了。

吴信毅先给费司铸递了支烟，又帮他点上，才看向田团团，“小田你也是，哪有你这么敬酒的？快，重新满上，好好敬费总一杯。”

话说得语重心长，看过来的眼神却冷厉如刀。

吴信毅话音未落，已经有人拿走了田团团手里的茶杯，把一小盅白酒塞进她手里。

当田团团意识到手里拿的是什么的时候，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根神经都在战栗。

田团团如同木偶一般，任由别人推着自己来到费司铸面前。

此时，费司铸也在吴信毅的劝说下半推半就地站起身，端起桌上的酒杯。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交杯酒”，周围的人都开始跟着起哄：“对对对，小田，跟费总喝个交杯酒！”

田团团脑中一片空白。

她只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拽住，然后，费司铸的那张死猪脸就凑了上来。

通红的眼睛、焦黄的牙齿、混合着烟酒味的口臭、用力拉扯的大手——这一切都在田团团的脑海中无限放大，唤醒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以及……

多年刻苦训练留下的肌肉记忆。

抽手、退步、侧身、抬腿——田团团几乎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完成了一个干脆利落的侧踹。

“啊~~”，费司铸惨叫一声，像头死猪一样被踹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