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搬尸

入学第二天，天气预报发出橙色预警。

受到南方典型的副热带高压控制和北方大陆暖高压的共同作用，导致接下来的一周天气晴热少雨，江城将出现大面积持续高温，室外温度始终会在40度以上。

这时候，空调还是稀罕宝贝，偌大的学府里，连一台空调都没有，就连校长也只能靠那台黄山牌全钢电风扇消夏的。

为学生安全考虑，学校临时决定放假一个礼拜，让学生各自寻找合适的避暑地方。青春洋溢的校园一片热闹，人声鼎沸。

离家近的学生纷纷回家，附近有亲戚的选择走亲串友，有几个家庭经济条件优越的学生，则被家长开车接了孩子，前往北戴河的避暑山庄去了。两个小时后，整个校园变得空荡荡的，显得异常安静。

叶雨时站在学校大门口，昂首仰望天空，瓦蓝色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彩，阳光像万根钢针，刺痛他的眼睛。

尹晓菲迈着轻盈的步伐向他走过来，她的头发整齐地扎起来了，像个高耸的马尾巴，一套牛仔短裙在纯白色打底衫的衬托下，显得越发的精神与活力，一双黑色皮凉鞋，敲击在水泥地面上，哒哒作响。她手里提着一袋零食，尽管人还未到，一个苹果就远远的向叶雨时抛过来。

“大鼻子，漫漫炎夏，你怎么安排的啊？”晓菲来到他身边，歪着头看着他的鼻梁，笑意很浓。

“我哪里都不去，我就留在江医，斗斗江城老天爷的暴脾气。”昨天一路的歌唱，消除了陌生感，增加了感情，彼此变得很是熟络。

“哎哟，有骨气，果然是我们大皋城的人。”

“与天斗，其乐无穷，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难道你还想去停尸间，与鬼斗一斗？”晓菲一脸坏笑地打断他的话。舌头一卷，便吹出一个气泡，在空气中飞舞。

“你？晦气，到停尸间干什么啊，你又不躺在那里”。叶雨时毫无顾忌的笑道。

“小子挺损的啊，牙尖嘴利，小心姐给你的牙齿全部拔了，上学期刚学完拔牙术，正好缺少活体实验对象。”，晓菲抬脚踢了过来，叶雨时连忙避开。

一辆黄色的QQ在路的对面缓缓停下来。车窗徐徐摇下，一个英俊，成熟的男人的脸显露出来。

晓菲看见后，从水果袋子里取出一个苹果，将剩下的半袋子水果往地上一扔，然后转身向路的对面跑去。她一边跑，一边把苹果在裙角蹭了蹭，“咔嚓”的咬下一口，迅速坐在副驾驶上。

副驾驶的车窗缓缓摇下，车窗上露出一个“红苹果”。

“小子，姐到马鞍山度假了，天气炎热，你可以到青弋江去降降温。地上那些苹果，你就替姐消灭了”。说完，一个气泡再次从车窗飞出来。

小QQ绝尘而去，很快消失在车流之中。叶雨时拿起地上的半袋水果零食，径直向自己的寝室走去。

寝室是一栋年代久远的三层红色小楼，与对面的一座同样风格小楼南北对望，对面的是女生寝室。学校正在做重新规划，很多学生都搬进新的寝室了，在新宿舍，男女寝室永远是彼此的禁地，异性的严禁入内。只有这两栋小楼仍属混合区，硬件设施不够完善，管理的相对松散。

他来到305宿舍，门居然敞开着，看来还有同学和他一样，决定在学校留守，与老天爷斗上一斗。

一个男生悠闲地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戴着耳机，陶醉在音乐的世界中。他竟然没有发现进来个人。这是个今天刚来报到的家伙，昨晚他的床位还是空空如也的。

叶雨时洗了两个苹果，一个在手里咬了一口，把另一个递给他。男生连忙摘下耳机，坐起来打招呼。

“我叫叶小开，叶开的叶，叶开的开，小李飞刀的小。”看来是个古龙迷。

叶小开，个头不高，却很壮实，眼睛不大，却很精神，留着郭富城的发型，一边介绍自己，一边将自己的头发吹起。

叶雨时做了自己我介绍，然后两人的手象征性的握在一起。在握手的瞬间，雨时总有别扭的感觉，不禁低头一看，只见小开的右手食指在第二关节处游离缺失，半截手指像枯树枝一样缺乏生机。初次见面，叶雨时不便深问。两人只能随意聊起天气、学校等琐事，东拉西扯打发时间。

上午11点左右，班主任项仁奎走进寝室，项教授身材魁梧挺拔，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却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高挺的鼻梁上托着那副大黑边框的眼镜。他说话简洁有力，每说几句就会伸手扶正眼镜，给人一种专注认真的感觉。给叶雨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一位特别有学问的班主任。

在接下来的四年里，叶雨由衷地敬佩这位老师。项教授拥有华西博士生的光环，让他在整个学院中独树一帜。

在教学方面，项教授一丝不苟，科学严谨，是一位严厉的导师。

而在生活中，他又是同学们的好朋友，对他们的生活状况和健康状况都十分关心。他还会和学生们一起聊天，谈天说地，成为男生们心目中的大哥哥，女生们心中的男神。大家偷偷地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他他“向日葵”。

项教授向我们传授了一些防暑降温的注意事项，然后从他的黑色皮包里拿出三样物品分发给我们——风油精、花露水和乳胶手套。

风油精可以解暑降温，花露水可以驱蚊赶虫，至于这乳胶手套有何用途，我和小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到困惑。

"走，和我一起去做一件事，一件神圣的事情。"项教授神秘地说道。

"什么...什么事情？"小开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要问，很快就会知道。"班主任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坏坏笑容。

班主任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他们两个小子紧跟其后。

他们来到江医第一附院，由于天气炎热，整个候诊大厅人满为患。绕过弯角，穿过走廊，最终来到医院的偏僻的角落，远远望去，那是一栋两层小楼，青砖青瓦，显得庄重而冷清。走近一看，原来是三层，其中一层是地下室。

整栋楼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老班直接带他们走进地下室，下面灯光微弱，寒气逼人。

两个保安在打着盹，项仁奎走向前去，拿出自己的证件和一份证明递过去，两个保安看了很久，然后点头同意通行。

“作为一个医学工作者，必须是一个无鬼神论者，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他扶了一下眼镜，神秘而又坏坏的笑着说。

随着老班推门而入，他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许多尸体，每个尸体上都蒙着白布，像粮仓里整齐码放的粮包，白布上的夹子上标注着死者的姓名。天啊，这是停尸间。

小开见此情况，转身就想逃出去，可是慌不择路，“砰”的一声撞在对面的墙上，鼻子的血瞬间就流了下来。

项教授走到小开旁边，帮他止住鼻血，让他出去休息，他小子像兔子一样一溜烟没影了

叶雨时浑身冒着冷汗，两腿发抖，眼前一片模糊。但他不停地劝慰自己，保持冷静，别害怕，克制住。他长吁一口气，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拼命地想象家乡的山山水水，想着大丰收的时候，男人们像劲牛一样搬运着白色的稻包。

“坚持得住吗？没问题吧”，项老师走过来，用力握了一下叶雨时的胳膊。

他迷迷糊糊的点点头。

死者，女，姓名，年龄不详，三个月前，在医院里晕倒，无人赡养，经医院抢救无果，不幸去世。院方在新闻媒体，以及法院备案，公示了三个月，仍然无人认领。院方决定将尸体作为无名尸捐献给江医，做科教实验使用。

叶雨时不知道他是如何协同班主任搬运尸体的，也不知道他如何走出停尸间的。等他的意识清晰的时候，他们坐在柳浪春酒店的包厢里，班主任满脸微笑，不停摇头，一言不发，不时的用眼瞟着他们俩。小开的鼻孔里塞满了棉卷，但仍然会时不时吹起自我感觉良好前额的头发。

上菜了，一盘红烧凤爪端上来，叶雨时看着那盘里的鸡爪，他受不了了。

这，这，这也太像了吧。

叶雨时感觉目眩，喉结鼓动，他夺门而出，”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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