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离殇

歌声萦萦绕绕不绝于耳，让两地相思的人动情，让六根清净的人烦躁。阴雨天，夜幕拉开的早，很多乘客呼呼睡去了。

叶雨时折腾了一天，睡意涌来，在这个大巴车里，他感觉自己回到了童年，仿佛又躺在那美妙的摇篮里，伴随着空灵的摇篮曲，慢慢的摇起来，摇起来.....

他感觉身体越来越软，眼皮越来越沉，嗓门越来越咸，“哇”一口鲜血喷射出，“扑通”一声，重重摔在车厢内。

没有痛觉，没有触觉，没有听觉，但就在他触地的刹那，他的眼前浮现出无数的画面，由慢到快，飞速掠过脑海，像老电影，像幻灯片。

他看到了故乡微风徐徐，清可见底的仙女湖。湖水的凉凉的，润润的，小鱼儿在触探的小腿，他的胸膛。夕阳下，哥哥划着小船，唱歌山歌向他驰来，邻家妹娃赶着羊群向他走来。

他看到大学校园的青春激荡的体育场，校园南边旖旎的青弋江，北面的百草丰茂小平山，东面的伟岸挺拔的元泽桥，西方穿街而过的火车道。处处弥漫故作深沉，手忙脚乱，裙角飞扬的青春。

他看到还有临行送别的女生罗漪涟那如画的容颜---湖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青丝摇风起，中有千千结......。

他看到她从康复路东向她轻盈的飘过来，清晨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梧桐叶的罅隙，撒落在她的一袭淡绿短裙上，把她的全身罩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点彩在她头发上，把她的头发染成金黄色，

还有那句百灵鸟般无数次在他梦中回响的声音：“喂，大学生，看到一个小兔了吗”？她一边比划兔子的样子，一般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晶莹的露珠，垂柳编织的花环上喘息着淡淡氤氲，笑容像一朵半开的香丹花。

他还看到那漫天的乌云，那无尽的长夜，还有如魔似幻的烟圈，嘴角轻挑的微笑，雪亮的刀子，咆哮的狼狗，女人的呜咽，叹息，哭泣....

就在叶雨时吐血昏迷的同时。江城520码头，人员散尽，一片冷清。

一个倩影仍然在独立于仲秋，苍白的脸，苍白的唇，如玉石雕琢，无任何表情，任江风凌乱了秀发，任泪水冲刷脸颊。

秋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身上的裙子湿了，又被焐干，干了又被淋湿。江水呜咽，长风破空，乌云压低。

巡堤人员敲着铜锣，“当当”声响低沉，凄迷。

“封江了，姑娘，太晚了，赶快离开吧，寻堤大爷用他那特有破锣嗓说道。

姑娘一动不动，怔怔望向江北。仿佛没有听到提示的声音。

“回家吧，这太危险了，和家人在一起，凡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姑娘身子一震，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的点点头。夜雨再次来袭，瞬间瓢泼。她麻木的任雨水肆虐，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出码头。

不远处的长江排涝大闸，在黑夜里显得更加伟岸。她停下沉重的脚步，怔怔的盯着大闸很久，然后飞速奔向水闸。

站在水闸的最高处，她望着滚滚不歇的长江，再低头抚摸一下膝盖处陈旧的伤疤，轻声道“这血的印记为我所留，我的生命需要用你的血肉来灌注，别了，我的爱人”。说完闭上眼睛，身体前倾，任由身体自由落下。

一双温柔的手，在她身体缓缓下落的时候，恰到好处的抱住她的细腰，一把雨伞出现在她的头顶之上。她慢慢的睁开双眼，又缓缓回头，她看到一张慈爱的女性的脸，她就是看着这张脸长大的，慈爱，美丽，温暖。

“妈”......女孩纵身扑进妈妈的怀抱，放声大哭，干涸的眼眶再次决堤，泪水如长江之水，沿着苍白的脸颊簌簌滚落。

女人四十来岁，锦罗华服，旗袍修身，两腿污泥，一身雨水。

妈妈不停的说“傻孩子，可不能这样的傻啊”！母女俩紧紧搂抱在一起。

妈妈搂的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女儿搂的无边虚脱后的充实。

母女俩抱头痛苦了良久，风停了，雨却更大了。

和母亲同来的青年男子说话了。声音低沉，悲伤。

“阿姨，小涟，回家吧，别淋坏了身子。”

小涟缓缓的扭过头，冷冷盯着这个年轻，冷峻，痛苦而执着的脸。青年男子浑身被雨水浸透，他面色苍白，头发凌乱。

她毫无表情的看着他，又毫无表情的扭过头，面向黑暗无边，雨水如瀑的江面。

青年男子仿佛鼓足勇气，小心翼翼的向他靠近，喃喃劝说。

“回家吧，又什么事，都....都好商量”。青年男子说罢，颤巍巍伸出手，试探的拉一下女孩的小臂。

“起开，请你别碰我，你让我感觉恶心”。漪涟一把推开这个年轻人，风借人力，伞被风吹，脱了手，在空中翻腾，然后一个俯冲，奔向奔流不息的长江之中……

女孩说完双目直视，盯着青年男子眼睛，又接着说“从今后，我再无牵挂，再不怕你，你这个机关算尽的卑鄙小人”。

青年男子后退几步，昂起头，让雨水肆无忌惮的冲刷眼角的泪痕。

母亲双手捧起女儿的脸蛋，一遍又一遍擦拭仿佛永远也擦不完的雨水，泪水。

“涟儿，跟妈妈回家，你让妈妈担心死了，心疼死了”。

“我不回家，那不是我的家，我没有那样的家”。女儿说的斩钉截铁。

“好，不回家，咱先回城区，找个隐秘的地方住下来，从今后，妈妈永远和你在一起。”。

女孩弥散的眼神慢慢聚焦，看了看母亲的眼睛。

“相信妈妈，相信妈妈，妈妈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女人拼命的点着头，又急促亲吻女儿的额头，脸颊。

远处突然有辆汽车鸣着长笛，穿过层层雨幕，缓缓驶过来，车灯将无边的黑暗暂时从母女身上驱赶开来。

天空像一个打翻的水缸，夜雨如瀑布一般倾泻而来，让人喘不过气来，河水暴涨，汹涌澎湃。

江面上一片漆黑，空空如也，船民们可不敢在这样的夜里冒险行船，都躲在安全港湾里做着清秋大梦去了。岸边的路灯时隐时现，在挣扎着，喘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