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殇

一颗星陨落，星空不会因此而失彩；一朵花凋零，春天不会因此而荒芜。

一颗星星陨落了，他的星空从此失活，一朵鲜花凋零，他的春天因此而荒芜

一九九八年九月九日下午，绵绵的细雨，看似轻描淡写，却瞬间打湿衣衫。

江城码头，迎来送往的过客们人头攒动，络绎不绝。小商走贩们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知疲倦。跨江大桥宏伟工程正在施工，几架耸立的重工突兀在长江上空，据说需要二0一0年秋季才能贯通使用。目前唯一的渡江工具，仍是那艏代号520的陈旧轮渡。

六年前，叶雨时到江城医科大学报道的时候，正是这艏破旧的家伙缓缓带着他步入江城的。那时的他满身活力，一脸憧憬，渡轮还没有完全靠岸，他就蜻蜓点水一般，一跃上岸，然后迫不及待的东张西望打量四周陌生而新奇的一切。

而今天，他再次踏上来时的路，发生了太多的变化，来路变为返程，变化更大的是他这个年轻人，眼神是呆滞的，落寞的，甚至有些麻木。他没有带任何行李，洗的发白的蓝色牛仔套装，在雨水的侵袭下，仿佛回春翻新的发出湛蓝的光。

轮船520还在长江对面侯客，他只能傻傻的站着。仿佛没有人为他送别，他仿佛也就不希望有人来送别，呆呆的站着，眼神空洞，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这世界很多事情是事与愿违的，很多的时候，越是不想拥有，越是放弃不来，越是希望拥有，可一切却是镜花水月。

他是不期待送别的，他不能忍受送别那种悲戚和无奈。纵然说分别是为了相聚，但谁知道何时再能重逢，即使再次相聚，一切又该变成什么样子，大都是物是人非了吧。

于是他选择偷偷离开，不带一件行装，失魂落魄的仓皇的逃离。但谁能保证这次逃离就会悄无声息呢？

细雨慢慢的停下来，高高在上的云也逐渐散开，久违的太阳，不好意思的洒下清新的光，这些阳光落在江面上，把江水染的波光粼粼，刺人双目。对岸码头，520号满载乘客，一声长啸，宣布它的归来。

正是这声震耳欲聋的汽笛长鸣，唤醒了这个木然的年轻人，他长舒一口气，然后若无其事，又仿佛带有渴望的转过身躯，向着码头入口缓缓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躁动不安，没有一点与往日不同。

他长长的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别了，别怪我”。

就在他向码头入口张望的时候，人群隐蔽的角落里，一个容貌清秀，身材欣长的女生，双目含泪，偷偷的，静静的注视他很久，很久。一袭碧绿长裙伴随长发在风中飘荡，光滑皮肤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白皙的刺人眼睛。子夜般黑色眸子笼罩一层薄雾，长长的睫毛闪烁着晶莹---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渡轮缓缓靠岸，乘客蜂拥而下，保安们只好大声的吆喝着，指挥着，像赶鸭子一样，把乘客慢慢分成三波，方才勉强有序的登上码头。

而等候的人们，更是焦急不安，像抢滩登陆一般奋不顾身的涌上渡轮，任保安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他们只是为了那几张屈指可数的座椅，行动迟缓的只能是站着了。

叶雨时仍然呆呆的站着，看着那些勇士们冲锋陷阵。很快渡轮就沦陷了。而码头上，只有他，以及他那在夕阳西下的长长的的身影在坚守。

一切似乎该结束了。

叶雨时准备等船了，别了江城，别了老师，别了同窗，别了，可怜又可爱的人。

就在他准备迈开步伐的时候，他无意识的又回头向入口望去，他愕然了，感觉血脉贲张，四肢乏力。熟悉而又娇美的脸庞出现他的面前，触手可及。梨花带着雨，泪水嗖嗖的从眼角泉涌，顺着尖削的下巴滚落，打湿了白皙的脖子。

“亲人啊，你怎么来了，亲人啊，你怎么才来，亲人啊，你怎么能来啊”。叶雨时嘴里没说，心里却在不停颤抖，呼喊。

他们两目相对，彼此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对方，时间在无声无息的流逝。

保安破锣一般的声音大喊：“没上船的赶快有序登船，马上起航”。

正是这破锣的声音，惊醒了两个痴痴对望的年轻人，他们倏然相拥，相吻，两人的泪水，在两张青春洋溢的脸上融合，最后滑落他们的嘴中，那么咸，那么涩，那么的苦。时间、空间、万物都因忘情而静止。

他们的举动顿时引起了船上乘客的窃窃私语，思想保守的老年人，感叹世风日下，年轻的人们，却充满了向往。

破锣声再次响起：“年轻人，没时间了，赶快上船，这些事回家再自行解决吧”。一句粗鄙的话，引起乘客们哄堂大笑。他们缓缓分开。

“对不起，我必须离开”。叶雨时双眼湿润，两目带血。

“还会回来吗？”女生悲悲戚戚。

“估计会”。他本来想拒绝的，可舌头打结，胸口发闷，勉强挤出三个字。这三个字，像刀子一样刺伤两个人的心，看似语气柔和，实际又和拒绝有什么区别呢？他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话语。

“哦”，女生愣了愣神。微风吹拂，长发浮动。

“好好照顾自己，珍重吧”。叶雨时说完，转身疾步向520走去。

“等一下”女生大声喊道。然后跑过来，拿起叶雨时冰冷的右手，张嘴便在虎口处狠狠的咬了下去。

这一咬，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没有一点优柔寡断，贯穿虎口系带，然后轻轻一拉，一块活生生的肉，便撕裂下来。

“记住，这血的印记为我所留，我的生命需要用你的血肉来灌注”。女生悲戚，背诵这首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写下的爱的誓言。

手在流血，洒落在地上，把大地染成一片猩红，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心在流血，却痛彻心扉。她嘴巴里流着他的血，眼中无泪，心中已是肝肠寸断。

他们的举动让围观的乘客们惊诧不已。破锣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声音少了调谑，多了真诚，“年轻人，有事好商议，以后慢慢处理，现在开船时间到了”。

风，不知道何时又肆虐起来，在长江上掀起狂风巨浪。

叶雨时不知道自己如何上船的。迷迷糊糊中看见一个老奶奶向他走来。

“孩子，想开点，看远点，一切会好的，给你手帕，先把手上的血止一下”。夕阳西下，余晖洒在老人家的身上，慈眉善目，目光柔和。让人无力拒绝。

“谢谢您”。叶雨时胡乱的把手帕缠在伤处，老人家看到后一声叹息。

520靠岸了，乘客又如泥石流一般，涌入在路边等候的长途大巴。

叶雨时在人潮中跌跌撞撞，随波逐流，像一条病入膏肓的小羊，跟着头羊的脚步，盲目的奔走。他糊里糊涂的登上车子，随便找个座位坐了下来。满员满座，师傅即刻启程。

大巴车在坑坑洼洼的石渣路上起起伏伏，有几个晕车的妇女狂呕起来。叶雨时间的身体随着车身摇摇晃晃，车载音响里不厌其烦的单曲循环着《九妹》......

春天的桃花依旧放

你却已不再种桃花

悠悠的流水和空空牵挂

伴着那淡淡云霞

不知你远去在何方

思念是我对你的表达

红红的脸颊带着点点的笑

在梦里萦萦缠绕

九妹九妹心中的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