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祭奠-3

张耀田到厨房，用脸盆的水洗完手和脸，回到房间坐在圈椅上休息，王玉晶给他冲了一杯茶，放在他右手的床头柜上，“这是今年的碧螺春，我家乡的茶，我妈妈刚刚寄来的，你尝尝。写字台上的暖瓶有开水，缺水了，你自己添”，又打开写字台的斗，从中取出一个糖果盒，打开盒盖说：“这里有饼干，牛奶糖，你饿了先垫垫。”说完顺手打开屋顶的电灯，转身回到厨房。

张耀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从来没有喝过这样味道的茶，是不一样，到嘴边，有股清香，到嘴里，有些甜，咽下去，喉咙有点甘，他纳闷了，从他对喝茶有记忆起，他就觉得茶是苦的，茶应该是苦的；今天怎么喝出淡淡甜的味道了？！又喝了一大口，是有些甜，于是，捧着杯子，一口气把这杯茶水喝完，去拿暖瓶加水；喝第二杯时，嘴边的香，嘴里的甜，喉咙里的甘，比第一杯浓了，像是树上张了好几天的嫩牙，虽然是嫩的，是老了点的嫩；他细细的品着；又倒了第三杯，这次他在茶的香中闻到了以前熟悉的茶碱味，有一丝的苦，有一丝的涩，他拿起一块大白兔牛奶糖，剥开糖纸，放到嘴里，一股浓浓的奶香流淌出来。

王玉晶做饭很麻利，不一会，薄切卤牛肉，烧鸡，油炸花生，笋丝炒肉丝，百合炒芹菜，韭黄炒腊肠就放到写字台上，然后，她端了一小瓷盆紫菜虾皮菠菜汤，还有一钵米饭。她的亲人们怕她到西北生活不习惯，让她带了许多家乡的食材，这腊肠是王玉晶的妈妈做的，笋干，紫菜，虾皮，米是她从苏州过来上班时装在行李里的；又拿出一瓶她父亲留下的泸州老窖酒，倒在两个精巧的小玻璃酒杯中，然后，优雅地做出请的动作说：“饭菜虽然简单，但是本小姐亲手烹饪，请张先生赏光入席。”

“这么丰盛！。”张耀田笑着从圈椅里站起来，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

王玉晶坐在写字台傍边的椅子后，两人谦让一会，张耀田用筷子夹了一片百合放入口中，感觉到和这里常吃的百合味道不一样，显得清淡，这样衬托出百合格外的甜，“好吃！在惠达,百合是这里的特产，你怎么会做这菜？”

“以前，我爸回苏州家时，常带百合来。”

“你爸会做菜？”

“当然，我爸烧一手好菜，特别是糖醋鱼，红烧蹄髈，清蒸闸蟹，狮子头做的好。”

“蹄髈是什么？”

“蹄髈就是猪身上这个地方的肉和骨头”王玉晶用右手指着自己的左下臂说。

“嗷，我们这里叫猪肘子。”张耀田笑着比划道，看到王玉晶脸色暗下来，知道是提到她父亲，她又开始伤感，赶快转换话题“你知道我们合成车间的设备是哪来的吗？”

“不是苏联的吗？”

“也是，也不完全是，”张耀田故意卖关子。

“嗯？”

“设备有苏联的，德国的，当然还有中国的。”

“德国的？”

“我们那两台主要的，回收气压缩机就是德国的，生产日期是1932年，据说是在二战中苏联和盟军打败德国后，苏联人从德国拆下来，运回苏联，后来中国需要，又从苏联运到我们厂。”

“哦？”

“德国的设备好用，不像苏联的设备傻，大，黑，笨。”张耀田看到王玉晶感兴趣，就打开了话匣子：“傻就是说设备像黑狗熊似的，安装，检修困难；大就是个大，大块头；黑就是设备大部分是铸铁，铸钢件；笨就是操作难，操作工最怕开，停机。德国设备的问题就是资料，零件不全，苏联人把设备转来转去，转的过程，好多资料，零件都搞丢了。”

“资料是德文的？”

“有德文，也有英文，我在中学过英文，你爸爸把这些英文资料给我，还借了我一本英汉工业字典呐。”说到这，张耀田觉得说多了，连忙收住嘴“喝酒。”端起酒杯，喝完了。

王玉晶自己也拿起酒杯，这时，张耀田发现自己喝酒失礼了，忙把已经空了的酒杯递到她的酒杯旁边，重重的碰了一下“来，喝酒，这么好的菜，不喝酒就浪费了。”

王玉晶也一口喝完杯中的酒了。

张耀田说完，拿起酒瓶，往两个酒杯里添满酒，一边吃菜，一边举杯要和王玉晶碰杯，王玉晶碰完杯，改为小口抿酒，而张耀田却是每次碰完杯，就一口喝完。

王玉晶以前没有喝过这么多的酒，酒下肚里，热血伴随着自己对父亲的思念一起涌到心头。

小时候，在上海，父亲把她扛着肩上看黄浦江，抱在怀里逛南京路，有一次她发烧，父亲为了让她舒服一点，抱着她来回在家里走了一夜；在苏州，每次父亲回来，要给她和妹妹送礼物，做好吃的红烧鱼等菜，看着她们姐妹两吃，自己用筷子在菜的旁边夹点残肉剩屑，笑着解释“我在工厂常吃鱼。”当时，她天真地认为爸爸不会骗她们，其实，她现在才知道，西北很少有鱼，西北人也不常吃鱼，西北人也做不出和爸爸做的味道相似的鱼；想到鱼，她想起苏州那白墙，黑瓦，飞檐的家，小桥流水的弄堂，条石青青铺就的马路，和百吃不厌的米饭，鱼虾，文蛤，田螺，还又那四季常绿的蔬菜；不知道，现在，妈妈和妹妹在干啥？

酒的热劲冲的她有些头晕，对亲人的牵挂撕扯着她，她很心痛，在父亲的坟前，在回水弯，没有流的眼泪，现在，在酒的催化下，如决堤的洪水，涌出来，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声也出来。

张耀田突然听到她喷发出的哭声，见到她涌出的泪水，感觉手足无措，后悔讲她父亲的事！连忙站起来，掏出口袋中的手绢，递给她，她也站起身来，接过手绢，边擦眼泪，边把身体靠到张耀田的身上，把头抵着他的胸前。张耀田把手放在她的后背，轻轻的抚摸着，安抚着，仿佛是把手放在一块暖暖的丝绸上，绵滑柔软，他宽广的胸膛感受着她那因哭泣而震颤着的身体，像电流穿过，麻酥酥由胸膛传遍全身。

王玉晶的哭声渐渐又强变弱，在暖暖的灯光下，抬起沾满泪水的双眼，看着他，伸出双手，抱住他的头，使劲往下压，自己的嘴往上迎。两个火热的嘴唇碰在一起，王玉晶久久压在心中的苦，心中的痛，心中的感激，交织在一起，终于像火山一样喷薄而出，伴随着欲望，在血液中翻滚，在肌肉间战栗，在皮肤上揉搓；她希望用酒精的力量麻木自己的神经，用肉体的痛缓解精神的痛，用肉体的愉悦压制心中的苦，使自己得到暂时的解脱，得到暂时的“活好！”

这突然的热吻，激起张耀田体内已经涌动的，雄性荷尔蒙，张耀田加大了双手的力量，按压她的背，揉搓她的肉，把她紧紧的拥到怀中，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张耀田挺起胸膛，双手搂抱王玉晶，走向散发着桂花香的床单…..。

天刚刚露出鱼肚白，张耀田醒来了，看到她雪白的胳膊放在被子外面，微微闭合的双眼，绒绒的睫毛平静地立在眼睛中央，淡淡红晕的脸盘，像是盛开的桃花，他定睛看了一会，像是欣赏一幅油画；他感觉到她温温的，像玉一样油润的，裸露的身体，紧贴自己，轻轻往床边移移身体，她没有醒，又移移，感觉到被子下，床单上有一块硬的东西，伸手扣，掉下一块，取出，仔细一看，是血块，心里一阵发紧，全身瞬间冒出汗，脑子一片空白，在床上躺着。 

 过了好一会，张耀田想起来，今天星期一，自己要去上班，王玉晶是轮休，不用上班，看看王玉晶睡着的，甜蜜的样子，张耀田不忍心打扰，于是悄悄起床，自己穿好衣服，又帮王玉晶盖了盖被子，留下一张字条，静静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