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天道会

郭虎禅居然不在蓝田。

这位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居家宅男，竟然很不巧地出远门了。

就是今天下午的事。

于是李献让费穆带着汤圆，先到郭家去借住，自己连蓝田县城也没进，便趁着夜色直奔渼陂而去。

渼陂在鄠县，乃是长安西南的游览胜地。

不过郭虎禅并非去游玩，而是见一个人。

鲁粲玄所知道的信息仅限于此，这还是郭虎禅临走时专程找他交代的，还说如果有个叫石越的人来找，便将这消息告知对方。

“郭虎禅走得很匆忙，还牵扯到石魁首……”

李献和他们交往不多，在只有这么点信息的情况下，他一时也猜不到郭虎禅要去见什么人。

也想不到能有什么事，会让一位最顶尖的武道四品如此着急。

李献心中思忖着，脚下却越走越快，耳边狂风呼啸，半灵体状态下，其速度已经快若奔马。

中途到达杜曲镇，李献脚步稍停，向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略一迟疑，便转身绕了过去。

一进杜曲镇，一股荒凉、破败的感觉便扑面而来。

月光下，李献蹙着眉，一路经过好几个村庄，都是空无一人，连鸡犬之声都不曾听见。

田亩尽皆荒废，菜畦同样无人打理，早已长满荒草。

见此情景，李献倒是不觉意外，这附近出现桃溪堡这种级别的秽恶污染之地，只要当官的脑子正常，都会将附近的人迁走。

而且在彻底解决桃溪堡的问题之前，要派人严加封锁，防止再有外部因素闯入干扰，让其秽恶继续恶化。

毕竟此地距离长安城，实在太近。

果然，越向桃溪堡靠近，灵性感知内察觉到的暗哨和机关就越多、越密集。

甚至在接近桃溪堡五里地的一座高坡之上，看到了一座新修建的，至少能容纳两千兵马的军寨！

如此重视程度，已经超出了李献的预计。

他甚至怀疑，若非洛阳尚未夺回，皇帝早已带领妃嫔群臣，迁往洛阳“就食”了。

即便在眼下深夜时刻，那军寨里依然不断有人马进出，都是在此巡防的驻军。

绕过军寨，又向前走了一段，一股若有若无的厄难气息，终于浮现于他的回响之中。

此时月光突然黯淡，这四野之中一下便伸手不见五指。几片乌云出现在头顶，将天边圆月尽皆遮蔽。

李献猛地停下脚步，抬头怔怔地看向夜空。

他很确定，刚才还没有这几片乌云存在。

即便从远处飘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和过程。

而此处，距离桃溪堡已经不足三里地。

甚至在刚才月光照耀之时，还能从右前方的一片树林掩映之中，隐约看到后山的影子。

“海市蜃楼的范围扩大了啊……”李献自语一声，眉宇间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在察觉到桃溪堡的变化以后，他决定暂时放弃进入，以免再遇到某些变数，被困住手脚。

为今之计，还是先去渼陂，找到郭虎禅再说。

然而，不知是靠近深渊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他这个念头刚刚兴起，一股莫名的危机回响，便毫无察觉地升起。

这让李献本能意识到，此去渼陂，或许并不会太顺利。

……

岑参兄弟皆好奇，携我远来游渼陂。

天地黤惨忽异色，波涛万顷堆琉璃。

琉璃汗漫泛舟入，事殊兴极忧思集。

鼍作鲸吞不复知，恶风白浪何嗟及……

天宝十三年，杜甫居于长安西南的下杜城，此时尚未授官迁入长安，某日被岑参兄弟带着游览渼陂，因而作了一首《渼陂行》。

此刻月光惨淡，夜中的渼陂湖正如诗中所言，“波涛万顷”、“恶风白浪”。

然而即使这般的夜色之中，这般的天气之下，仍旧有一艘游船行驶在波涛之中，随着风浪不断左右摇摆。

船上，灯光昏暗，仅仅照亮了身前的一张方几，两杯美酒，三碟佳馔。

郭虎禅正襟危坐，却半点没有碰那酒菜的意思。

“今日得见蓝田郭氏，实为三生有幸。略备薄酒，不成敬意。”

对面的白袍胖子举起酒杯，一脸的谦恭笑意。

郭虎禅盯着前方，目光却并未落在白袍胖子身上，而是看向其身后的两名灰袍随从。

那两人从上船开始，便不曾说过一句话。

此刻他们身形隐藏在黑暗之中，已经看不清面容。

他们身上没有一丝气息波动，有时甚至会让人忽略他们的存在，看上去就像是两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寻常保镖。

可郭虎禅偏偏就从这二人身上，感受到了浓烈的危险。

白袍胖子的酒杯依然举着，脸上笑容丝毫不减。

郭虎禅面无表情，淡淡地道：“你是光明教的人？”

白袍胖子介绍过自己的名字，以及自己所在的什么商会。不过他懒得听，也懒得记，不在乎对方叫什么，更对什么商会没有兴趣。

胖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白袍，摇头笑道：“不是，不过那光明教，倒的确是我们商会的人所创。

“他们那位神灵，还有两处洞天，也是从我们内部渠道买的。”

“买……”郭虎禅愕然，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白袍胖子笑笑，缓缓放下酒杯，双手交叉在胸前：

“吃这杯酒之前，请容许在下再做一次自介：

“在下蓝旗，‘青出于蓝’之蓝、‘旗帜招展’的旗。

“蓝某出身‘天道会’，常年于黑水-长安一线往来行商，有时也会前往北国以北，收些散货，卖到中原。”

郭虎禅蹙眉：“天道会？好大的口气！”

蓝旗笑道：“并非我等自诩天道，而是顺应天道。《道德经》有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商道便是天道，取一地富余之物，而销往紧缺之处，取些小利尔。

“至于那等囤积居奇、有伤天和的买卖，我们是不做的。”

郭虎禅没兴趣和他讨论天道人道，也不关心他们卖天卖地胡吹大气，只不耐烦地道：“你派人找俺，说有石越的消息？”

石越已经失踪多日。

自打两个多月前，从城东大营离开，便再没了消息。

不光朝廷找不到其人的踪迹，就连江湖上的朋友，也无法取得联络。

为此已经有不少人陆陆续续来找过郭虎禅，有人是向他询问石越的下落，有人则怀疑他将石越藏了起来，也有人希望他暂代魁首，并站出来继续替大家主持公道。

主持你奶奶的公道！

郭虎禅对这帮人烦得透顶，但也确实担忧石越的处境，因此一直也在多方打听联络。

直到今天下午，有人递了一封信，说有石越的消息，并邀请他到渼陂来见面。

于是他来了，虽然明知此事很蹊跷。

面对质问，蓝旗并不正面回答，而是从座旁拎起一个巴掌大的匣子，放在几上，打开。

匣子中，是一枚做工无比精巧华丽的指环，纯金为底，表面镶嵌上百种细密的宝石，正反射出绚烂璀璨的光点。

“世间一切皆有代价。”蓝旗将那匣子推到对面，客气而谦卑地笑道，

“在下欺骗了阁下，作为代价，特为阁下奉上鄙商行的尊临戒。

“凡拥有此戒者，便是天道会上上尊客，每月会收到鄙会最新货品清单，所有货品皆可优先交易、优先订购，除拍卖商品外所有货品售价皆免一成，享有参与四季拍卖的特权，并提前三月收到鄙会的拍卖通知……

“最重要的是——凡阁下所需，皆可订购。

“世间万物，皆是商品。天道会，无所不卖！”

郭虎禅脸色越来越黑，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他刚要握拳，却见蓝旗抢先抬了抬手，继续心平气和地说道：

“阁下请勿动怒，不如先看看鄙会本月的清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