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天地庙

长安城。

天地庙。

天地庙中，供奉的不是先祖，也不是神灵，更非具体的某个人。

庙中甚至并无神像，却是香火绵延，经年不断。

它供奉的是除人界之外的两个世界——灵界和冥界。

按照人们最朴素的想象，灵界中住着神，所以在天上；冥界中住着鬼，所以在地下。

实际上三个世界并没有上下层的关系，它们互相间的方位，也很难以“上下左右”来形容。

不过，除了供奉灵界与冥界之外，天地庙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便是记录与管理大唐官方的在册神灵。

如同吏部之于人族官僚。

嗒嗒嗒嗒……

一连串脚步声响，天地庙神位司急匆匆走进一道人影。

坐在神位司主位上的老者，正是神位司郎中，慎郡王李烈。

“何事如此浮躁？难道天会塌下来不成！”

见到来人是司内主事，形容匆忙，神色慌张，一向沉稳持重的慎郡王出声斥责。

“是，属下知错。”那主事咽了口唾沫，整理了一下衣襟，作揖道，“禀报郎中，神祠之中又有几位供奉神灵发生异象。”

“那又如何？”慎郡王蹙眉道，“神灵有异，神位司自有相应章程，交给有司处理便是。”

神灵触犯朝廷律例，先交给地方调查审办，如在京中，则可以同时差遣金吾卫捉拿。

如果有异变、堕落、作乱，仍旧发给地方，不过不是地方官府，而是地方镇妖司。

如果在册神灵私自建立道场，蛊惑信众、聚敛香火，那便由司天监处置。

一应章程皆有前例，基本都可照章办理。

那主事道：“有几位已然分别发给州县与镇妖司了，不过还有一位，身份特殊，并无先例，属下不知如何是好，请郎中定夺。”

说着，呈上一份卷宗。

慎郡王李烈拿起卷宗，翻看了几眼，顿时也露出几分异样神色。

这个案子，倒的确是没有先例。

洞庭玄女蓝观音，于今日丑时突然晋升六品神位。

而且其尊号之上，又自动多了一段，如今完整尊号是：春分雨师，洞庭玄女。

已然从下神破格为中神。

“这……”慎郡王脸色有些难看。

这个案子，地方和镇妖司，乃至司天监，都不管不到。

因为朝中不管哪个衙门，不论权势多大，也只能管人界之上、大唐境内之事。

然而这个在册神灵……她在丹城。

丹城在灵界，而这神灵偏偏又隶属丹城军，虽然在册，神位司却根本未曾收录其自身分化出的神像神位。

就像丹城军的所有兵将一样。

因为上至皇帝，下至朝堂，至今也只是承认了丹城军的序列正统，并发给旗号。

但这支军队究竟如何安置，至今尚无定计。

因为这涉及到建制是卫军还是边军、归属南衙还是北衙、是并入某一卫还是独立置军、利益如何分配、权力如何制衡，等等一大堆的问题。

如果当今皇帝有太宗那般赫赫功绩、权势威望，天下大事可一言而决，那自然由得他来分配。

分得多的，自己关起门来偷偷乐；分得少的，自己到太极殿哭鼻子、撒泼打滚地讨要便是。

到时被太宗呵斥两句，逐出太极宫，事后再给这些人偷偷从别的地方找补些好处，整件事也就定下了。

但是当今办不到。

差得远。

除非……由那个人出面来办！

可是，如此重大之事，又怎能交到那个人的手上？

慎郡王暗叹一声。

朝中之人，不管宗室还是官僚，对那个紫衣人屠，大抵都是这种矛盾的心理。

很多事情，既盼着对方出手解决，因为那人真的能把事情办下去，而且又真的还算公道。

可另一方面，又生怕那人分薄了自己的权柄。

当然，更怕的是事情办到中途，被那人发现了自己的纰漏，屠刀砍下来，脑袋搬家。

所以人人都在观望，人人都在动着心思。

思绪回到眼前这个神灵之上，慎郡王思量再三，将卷宗打回，说道：“重新写一份，只说事实，不提是非，然后递到丹丘经略使的案上去。”

只说事实，不提是非的意思，便是客观陈述情况，但并不加主观判断。

也就是对这个蓝观音私自晋升，私自破格，而且可能存在私设道场、传教等事不做任何指控、猜测。

简而言之便是，告知丹丘经略使，你部之中有这么个事儿发生了，结束。

至于丹丘经略使和丹城军，会不会给天地庙和神位司一个交代……

别扯了！

这卷宗，司空酌要是肯翻一下，他烈字倒过来写。

……

阳朔山。

李献跟着巫海，将他们招鬼的鬼戏，完整跳了一遍。

配合声音、面具，和一种熏香的气味，果然在鬼戏行将结束之时，招来了一只阴魂上身。

“啊啊啊……”

那阴魂懵懵懂懂，但一上身便立刻察知不妙，下意识便想要脱离。

但李献怎么可能轻易将它放走，强行按住，靠着强大的灵性和意念，直接将那阴魂闷杀在神本体内。

一缕淡淡的阴煞之气被吸收。

神本又黑了几分。

“好麻烦啊……”

李献抱怨了一声。

这段鬼戏最起码要跳十大分钟，临敌的时候谁有空等你这么长的前摇？

还要不要回家吃饭了？

巫海在一旁解释道：“鬼戏是靠动作、声音、和气味来吸引阴魂，然后请其上身。

“就像钓鱼一样，有时快一些，有时比较慢，但必须要有耐心。

“我们族中很多少年第一次招鬼的时候，甚至都无法成功，所以，你算是运气比较好的了……”

运气不好还能空军是吧……

李献简直无力吐槽。

巫海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解释：“这已然是我们族内世世代代更新改良后的，只要熟练掌握，大多数时候，都可以招鬼成功。

“只是一定要有耐心，这个急不……”

他说着，突然便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大张着，仿佛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情景。

因为就在刚才，他说话之时，李献又一次完成了“招鬼”。

距离上次，间隔不过十几个呼吸！

而且，巫海根本没看到他摆出任何鬼戏的动作——不，要说动作，他刚才看到李献在面具之前，竖起了两根手指。

就像现在这样。

然后……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又一只阴魂被招来，两只阴魂被同时塞进李献的神本之中，而且都在惊恐地尖叫，都在拼命向外逃窜。

巫海死死掐住自己的脑袋，一脸的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