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诅咒、代价

“不要打，都是好人，好朋友。”

阳朔山上，老道士还在苦口婆心地劝。

而且用了两种不同的语言，分别说给司空凝和一众傩师听。

傩师们此番损伤惨重，个个脸上带着悲愤之色，都在等老傩师的发号施令。

然而人群之中，老傩师想到司空凝犹如傩师天敌般的恐怖手段，再顾虑老道士在此地的威信，一时间陷入迟疑，竟难以抉择。

而司空凝也趁机恢复灵性，以备下一场恶战。

她在溶洞之中，虽然依靠对阴魂极有针对性的夺命钩、追魂索，得以大破傩师众，但消耗同样巨大。

同样灵性捉襟见肘的，还有曲萍和荀羽。

他们虽然不知道那老道士是何来头，又是什么目的，但此刻居中调停，不管结果如何，都为他们争取到了休息的时间。

所以几人并不多言，只是静观其变。

恰好此时李献的声音响起，司空凝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捏起本命地字印，给他语音直播。

“冤家宜解不宜结，司空中候，这些柳溪族人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反倒相当可怜。

“他们的鬼戏虽然看着吓人，实则是驱邪祟、避瘟疫的仪式。

“你也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不如大家握手言和，如何？”

老道士见劝不动傩师等人，便转向司空凝，一派和事老的样子。

司空凝向老道轻轻点头，问道：“敢问尊驾怎样称呼，缘何而来？”

其实她心中已有猜测，并悄然四望，向树林中寻找汤圆的身影。

老道士恭敬作揖道：“小老儿乃是此间阳朔城隍，小号蓬莱子。乃是受一位小老祖之命，前来调停。”

司空凝注意看了这位蓬莱子一眼，确定对方还是个大活人，不禁肃然起敬。

在世之人而居城隍之位，不是没有先例，但这种人不仅要同时获得冥府与当地信众的认可，还需要诸多因缘际会的繁琐条件，才能最终达成。

所以司空凝本能便觉得，这位老道士，绝不会像外表看上去这么凄惶困苦。

至于其口中的什么“小老祖”是谁，根本不必去猜。

如此违和的称呼，只能出现在汤圆的身上。

既然是自己人，那便好说。

她微微一笑，颔首道：“不打最好。”

反正老玉已经送出，任务完成，再打除了徒增伤亡，没有任何意义。

蓬莱子松了一口气，脸上也多出了几分轻松的笑意。

他立刻再转向那位，明显是首领的老傩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

谁知那位老傩师反倒不肯，大声反驳了几句。

接着那名壮汉便冲着司空凝道：“交出崖中玉，你们可以走。”

壮汉此刻语气中，已没了先前的强硬，但依然透着一股不容商量的味道。

这话一出，不但司空凝脸色冰冷，就连蓬莱子也露出了几分不快。

但那老傩师意志十分坚决，蓬莱子劝了几句无果，只能压着火气问道：“你们要那崖中玉有何用，非得斗得你死我活？”

老傩师沉默不答，厚重的面具遮挡，也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

那壮汉迟疑片刻，说道：“老神仙，承蒙你关照多年，感激不尽。

“但我们这一族靠鬼戏驱邪避祸，却有极大的反噬，你老人家也是知道的……”

老傩师看了他一眼，本想阻止他说下去，只是略一犹豫，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任由他道出原委。

“我族没有中原人的修行传承，要抵御邪祟，只能招阴魂假借其力。

“但此法对本身损耗极大，经年日久以后，还会在体内留下无法驱除的阴邪之气！哎……”

他此刻不像是在谈判，倒仿佛是在诉苦。

说两句便叹息一声，弄得人好不焦烦。

老道士蓬莱子忍不住打断道：“巫海，谁有空听你在这里絮叨！

“只说崖中玉的事，那东西产自阳朔山本地，并非你们柳溪族所有，你们凭什么以此要挟，还要和人拼命？讲不讲道理？”

名叫巫海的壮汉噎了一下，才有些色厉内荏地道：“我们不要讲道理，我们要活命！”

蓬莱子冷笑：“那我请桂管经略使来，行不行？”

桂管经略使全称“桂州管内经略使”，又叫桂管经略观察使，领桂州、梧州贺州、柳州等一共一十三州，兼任桂州刺史，辖境之内军政总抓，有统兵权。

朝廷设立桂管经略使，就是针对南越之民不服教化、不纳井税、不服王制的问题。

桂管首要是境内稳定，其次征收赋税，再次处理民讼、解决争端，最后才是仁爱感化、教民爱民。

目前的形势，还停留在第一阶段。

也就是维持稳定为主，用的都是最简单、最直接、最冷酷高压的手段。

这些边民杂夷如果安心生产，不闹事不争讼，哪怕赋税不缴，桂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懒得管了。

但只要敢闹事，顷刻间大兵压境，有祸首者捉杀祸首，找不到祸首的话，屠刀之下人人平等！

每天闹事的那么多，哪有工夫一个个辨别善恶忠奸？

所以，你不想讲道理？

可以！

恰好桂管也不讲理。

那就让桂管来和你聊，你们多半是有共同话题的。

蓬莱子这话出口，巫海顿时没了声音。

沉默片刻后，那老傩师却主动开口，嗓音苍凉，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大段话。

蓬莱子听着，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等到老傩师说完，蓬莱子便扭头向司空凝翻译，详细说明了柳溪族人一定要拿到崖中玉的原因。

起因正如巫海刚才所说，他们这一族所有人成年后，都要习练鬼戏。

因为他们血脉，天然亲近阴邪之物，天生能够与之沟通，但同时，又会不断招致某些恐怖存在的注意，乃至滋扰侵犯。

所以他们只能借鬼打鬼，以鬼戏驱除阴邪。

这样做虽然勉强保住了族群的延续，却也让他们所有族人，都不可避免地承受着巨大的反噬。

也就是招鬼以后，残留在体内的阴邪之气，对身体和精神的伤害侵蚀。

这种来自阴魂的反噬，随着习练鬼戏时间累积、招鬼次数的增加，会越来越强烈。

这还只是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

甚至于死后，有些人体内阴邪积聚过多，尸体会慢慢异变为毛僵，魂魄则化为厉鬼邪祟，再攻击族人。

“这是对我们的诅咒，可怕的诅咒！”

仿佛是在附和蓬莱子的讲述，人群中的壮汉巫海突然大声哭喊，语调哽咽，声嘶力竭。

蓬莱子向巫海看了一眼，摇摇头，继续讲述：

“他们曾经居住的柳溪，便是这样被死去的族人攻陷，彻底沦为鬼蜮。

“这才搬迁到了此处。

“到阳朔山以后，柳溪族人便改变了传统埋葬的方式，找了一座溶洞，每当有族人死后，便将族人的尸体运至溶洞最深处，并将他们胸口和后背的皮割下，蒙在钟乳石上，画上特殊的彩绘，以隔绝阴气的外溢。”

“原来那些钟乳石上的人皮，是他们自己族人尸体上剥下来的……”

听到此处，曲萍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不过她没在溶洞深处看到尸体，只看到一层层怪异的长条状土堆。

或许那也是柳溪族人处理尸体的方式之一。

说了这么多，蓬莱子咳嗽一声，终于提到了崖中玉。

“就在最近，或许是溶洞深处的阴邪之气积聚过多，他们布置在钟乳石上的仪式，已经难以隔绝其外溢。

“恰好昨日，从北方来了一位客人，自称可以替他们请到一件四品佛门法器，替他们化解掉溶洞内积聚的所有阴邪之气。

“代价……就是一枚崖中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