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鬼戏

深渊。

只剩半边的石塔上，百无聊赖的妘吉陡然抬头，仰望向微光拂照的天空。

虽然隔着深渊，但他仿佛已看到了群星的苏醒，看到了星海的暗流涌动。

这位天人的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神情，忍不住地喃喃自语：“终于……他终于找到了‘线’，被放逐的神们，从此有了方向……”

……

李献看不到群星的苏醒，也看不出星海中有什么暗流。

此刻他的眼中，只看到一根线孤悬于夜空，飘摇于风中，宛若一片无根的浮萍。

李献伸出了手，向那根“线”尝试着，发出了一个，他至今未能找到真正用法的能力——浮萍引。

嗡——

李献仿佛听到了这么一声，因为就在他发出浮萍引的刹那，那根线陡然间绷直！

也就在这一刻，星空之中刹那间群星闪烁，就像一个个睁开的眼睛，齐刷刷注视向这个原本毫不起眼、未曾留意过的方向。

司天监乱成了一锅粥。

天下又不知有多少中品、上三品，下意识抬头望天，或看得见，或看不见，或看得懂，或看不懂地仰望着诡异的星空。

深渊中的妘吉激动得浑身发抖。

而将《浮萍引》和《望气术》交给李献的那个桃溪堡地理先生、长安万年县供奉，宝丰，静静地死于睡梦之中。

然而这一切都与李献无关。

在发出浮萍引的瞬间，他的神本承载着他的意识，宛若一道穿越时空的光，消失于夜空。

进入了一片由裂隙、破碎空间、弧形通道，以及跳跃断点构成的世界。

虚空界！

他的身影仓惶地划过一道裂隙，惊险地跃过一个个断点，笨拙地通过弧形通道，在一个个或大或小、或宽或窄的破碎空间之间，越来越熟练地穿梭。

唰！

仿佛只过了一个瞬间，李献跳出虚空界，回到人界。

他的手中握着一根线，那根属于司空凝的线。

阳朔山的上空，罡风呼啸，神本纹丝不动。

李献低头看向线的末端，望气术穿透层云，他看到了一座溶洞，看到了洞外数十支火把，看到那些火把在向洞口移动。

不远处，他还看到汤圆骑着五灵，以及身后那头老驴，以及老驴驮着的老道士。

同时，他还看到那溶洞深处，一股压制不住的阴森鬼气，正缓缓向外弥漫。

李献眉头紧蹙，自语道：“情况不太妙啊！”

……

溶洞之内，曲萍慌乱的脚步声，带着急促的回响，从洞穴的深处一路传了上来。

外面的鬼戏也在此刻终止，竹制乐器的敲打声骤然停歇，所有傩师就像被施了定身法，全都保持着目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然而，在这黑夜笼罩的阳朔山中，突然有一道道莫名阴森的气息，从四面八方飞来，汇聚到溶洞之外。

马泰与荀羽同时一凛，虽然他们不明白，那些傩师为何僵在那里，既不进攻也不退走。

但已默契地调动周身灵性，只等司空凝一声令下，便随时出手厮杀。

在他们身后，司空凝不知何时已然切换成全灵体状态，虚化的双瞳之中一片清寒。

然而就在她的视野之中，溶洞之外，此刻不光有那些定在原地的傩师，还有数不清的鬼魂、怨灵。

那些灵体带着丝丝鬼气，于傩师之间或飘荡穿行，或停驻观察，仿佛在挑选一个心仪的目标。

司空凝因长久未曾修理，而显得有些散乱的蛾翅眉轻轻一挑。

她大概猜到，那些傩师在做什么了。

招鬼！

他们用鬼戏招来这些阴灵，然后将自己的肉身当做神龛，请阴灵入内接受供奉。

而阴灵所需付出的代价，便是将自己的力量借予傩师使用，双方无形之中便立定了一个契约。

——这就和假道的修炼方式如出一辙！

只是将契约神灵换成了阴灵，将长期系统性的合作，换成了短时间的临时交易。

这时，一名傩师突然浑身抽搐，已被一只阴灵附体。

随后他便率先解除恢复行动，仍旧戴着怪异可怖的面具，转身面向溶洞，蹲下身，猛然一跃。

那傩师身材臃肿，但此时双腿却像变成了两根粗壮的弹簧，将他沉重的身躯弹起一丈高。

呼的一声，便跃过近二十步的距离，直接扑进了洞口之中！

马泰将折断的钟乳石扛在肩上，左拳破空，砰然击出。

那傩师在空中也推出一拳，啪的一声，拳面相撞，即便力量强如马泰，竟也被迫倒退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呼——”

马泰深吸一口气，快速调整状态，跨步上前，又是一拳。

这一拳已全然不带留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倾尽全力！

他这个“箭头”的作用，就是要第一时间试出对手的实力深浅，以供司空凝评估，并以最快的速度下达决策。

面具之后，双眸阴邪冷漠，闯进来的傩师想也不想，第二拳同样毫无保留。

轰！

溶洞之中一阵沉闷回响，马泰再退一步，那傩师原地凝立不动，但他的肉身毕竟未经锤炼，右臂竟咔嚓一声，从肩膀处脱臼。

到了此时，司空凝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仅以力量而论，那附身的阴灵不输于马泰！

制约其战力的，只是与傩师灵体的契合，以及这具肉身的强度。

但这只是一个傩师，便已然颇有威胁，外面数十个同样的傩师中，赫然又有几人招鬼成功，正姿势各异地，陆续向此处奔来。

司空凝神色凝重，已知此番遭遇十分棘手，说不定便会折在此处。

“后退！”她果断下令，先向溶洞深处后撤，与曲萍会合。

同时，她深深看了眼正以粗暴的手法，替自己正骨复位的傩师，心下略感凄然。

此战过后，不论能否将那附身的阴灵驱逐，眼前这位傩师也必然爆发重伤。

以此可见，傩师们这种鬼戏的手段，属实有极大的隐患。

听到她的命令，荀羽已经收起符箓，快速起身后退，司空凝次之，马泰依旧沉稳殿后。

然而没走两步，洞内脚步清晰，曲萍的身影快速从深邃之中奔跑而出，迎着三人便惊恐叫道：“不能再进了，洞里……洞里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