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星星在苏醒

阳朔山脚，五灵顶着一对愈发雄壮的鹿角，身体犹如一道轻盈的银白色流光，在夜色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越过淙淙流水的山涧。

随后，五灵便停在山涧对岸，扭过修长的脖颈，一脸鄙夷地看向后面一头老驴。

汤圆横坐在鹿背之上，也无奈地看向老驴上的老道士。

那老驴也不知几十岁了，一脸的苦相。

毛色枯黄，又干又瘦，在那二尺宽的山涧旁踟躇了半晌，才奋力一跳。

噗通！

水花四溅。

老驴的后蹄没动，前半截身子整个扑进涧水之中，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将两条前腿撑直，然后老老实实地淌水过涧。

老驴的背上，跨骑着一个同样干瘦，并且老迈的道士。

那老道士宽大的道袍罩在身上，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裳，衣摆拖了老长，此刻也被水溅湿了大半。

“小祖宗。”老道士和他的老驴一样，也是一脸苦相，他没有责怪自己的驴，而是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对前方的汤圆告饶道，“烦请慢一慢，晚辈可追不上啦。”

汤圆不满地道：“方才不似给过你两颗炒蚕豆，怎么又要次啦？”

说着又要伸手进怀里，不知去掏什么吃食。

见这小祖宗如此天真童趣，将自己当成为骗吃食不肯走路的小孩子，老道士顿时哭笑不得。

只得连连拱手道：“晚辈真不是要吃东西，属实是年老体衰，身子骨实在孱弱，禁不住这山路颠簸。

“再说晚辈这两颗牙虽然不中用，也还想留到百岁之后，炒蚕豆什么的，可不敢再吃，不敢再吃。”

汤圆立刻将手抽出来，很欣慰地点头：“对对对，小孩几要少次零嘴，不然对牙不好哦！那等会打架的四候再次吧。”

老道士心想这小祖宗，这是把我当成他自己了，也不知这些哄小孩的话是跟谁学的。

不会是那位老祖吧……

想到道门之中关于“人界道统”的传说，他便不敢反驳那些话，只好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小祖宗，晚辈会尽力调停，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

“何况那些人……也是苦命，惹他们做什么？”

汤圆不理会老道士这些絮絮叨叨，他低着头，在偷偷数掌心里的炒蚕豆。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看月亮，已经快要移动到了中天。

时辰接近子时。

汤圆连忙从腰间另外一个兜里，捏出两枚炸制的汤圆，犹豫片刻，还是像吃药丸一样，捏着鼻子吞了下去。

咽进肚里以后，他小手拍拍自己的胸口，低声安慰道：“不苦不苦，好次的。次了李献就给我买骚鸡、大鹅、牛右、糖福禄、柿饼、蜜枣……咕噜……”

说到后面，忍不住狠狠咽了口唾沫。

哎，还似在长安好呀，街上都似好次的。

……

神本装载着李献的意识，飞得越来越快，不到片刻时间，便已越过江河，翻过崇山，将整个光州抛在了脑后。

“可惜……”李献自语道，“如果我将意识剥离出来控制神本，那便无法控制本体。

“如果不控制神本，那便难以发挥神本最大的力量。”

他忽然有点想再去一趟麻城，找玉灵上人探讨探讨，有没有一种办法，让神本能够有一定的自主能力，能够自行战斗。

虽说神本并无实体，但是可以借用诡弁的方式，直接影响或杀伤对手的灵体。

当然，李献想要的自主能力，并不是让神本变得更聪明，更有思想，那不啻于给自己身上埋个定时炸弹。

他想要的是绝对服从自己，没有自我意志，只需要学会战斗，能够单纯辨认和判断战场的局势便可。

就像一位忠诚的手下，或者通过某种方式立定契约，如同自己的灵仆。

忽的，李献猛然停在空中。

他刚才一阵胡思乱想，竟尔直接迷失了方向。

高空之中横风呼啸，李献下意识捏了个本命地字印，想要联络司空凝。

然而，当那本命地字印指向司空凝的一刹那，他的眼前陡然一片耀目的辉光贯穿天地，深沉的黑夜，正在破裂、熔化。

炽烈的昼光从裂口中涌入，仿佛为李献单独打开了一个新的天地！

就在李献心神震动之际，那光，那裂口，全都倏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仿佛一切都只是他一时的幻觉。

黑夜依旧深沉，好像一切都未曾改变。

但，还是变了。

李献开启望气术，在灵性急速消耗之中，他看到了一根线。

那根线从星空飘下，连接着大地上的人。

当它出现的那一刻起，李献便知道，那是属于司空凝的“线”。

陡然有了个如此重大的发现，他的内心却没有半点喜悦，反倒是一片彻骨的寒意。

感觉……好像又向郁华上君给我安排的目标，迈进了一步啊……

李献此刻才意识到，郁华上君教给他的这个本命地字印，根本就不是用来发微信语音的。

而是用来看到“线”。

妘吉不断给自己暗示“线”的存在，以及“线”能够被拨动这种奇怪的理论，也是为了将自己推向那个目标。

虽然李献还不知道，郁华上君给他安排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他看着天空飘下的那根“线”，尽管无比遥远，他还是缓缓向那根“线”缓缓伸出了右手。

……

长安。

司天监，观星台。

一名六品星判盘坐高台上，仰望星海。

他左手捏一道指诀，右手持笔，笔尖在一道长卷之上不断画点勾线，将所观测到的星图方位和变化轨迹，尽数誊落在纸面之上。

在他身侧，两名内侍在旁辅佐，一人将长卷空白处向前轻轻推送，一人则站在另一端，将已勾画的部分吹干卷起。

一旁的书架上，已经层层叠叠放满了数百道纸卷，都是不同时间记录的星图。

突然，星判的笔尖一顿，眉头微微蹙起，随后，啪嗒一声，笔落在了长卷之上，染出一大团墨渍。

“快请司天卿……不，还有，立刻召集所有星判，到司天台！”

星判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星空，连声音都在发颤。

他看到，星星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