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可知罪

“你们可知，冒充……冥府阴差、窃据……城隍神位，是什么罪过？”

烈夫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脸色灰败，一字一句地咬牙道。

虽然对击败自己的这个年轻人，还有诸多的不解和疑惑，但他自知已无力再战，就连这具身躯能撑到几时，也还是未知之数。

异火蚀骨的持续剧痛，让他一次次挣扎在晕厥的边缘。

甚至这位暴脾气的文人，此刻倒宁愿自己彻底昏厥过去，一了百了。

但他不能。

那强大邪性到无法理解的青年，还在摆弄着那柄宝剑，而窃位的假城隍，也还坐于神台之上装模作样。

虽然不得不抛开速杀此二人的想法，但烈夫子还是不得不强撑精神，打算用言语拖延时间，最好直接说服对方。

恐吓也好，利诱也罢，他的底线只有一个，并非保住自己的性命，而是保住黄千横。

否则，文庙将承受难以估量的代价！

一念及此，他痛苦的目光瞥向供桌之下。

那位殷城县的前城隍，此刻正瑟缩在供桌之下，灵体单薄，浑身发抖。

哪里还有半点神灵的威严？

烈夫子此刻心中的苦闷，甚至盖过了肉身之上的惨痛。

若非没有选择，文庙怎会将如此大的筹码，赌在这样一手臭牌之上？

李献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桌底下的黄千横，笑了笑，直接走过去一把拽了出来。

他手掐着黄千横的脖子，笑问烈夫子：“冒充阴差啥罪过啊，你说我听听呢？”

烈夫子见他越掐越紧，不禁气息一滞，急忙沉声道：

“你们到底有何图谋，不妨提出条件来参详参详，何必将事情做绝？对你等又有什么好处？”

他手肘撑在地面，努力支撑起上半身，一系列的动作牵拉，导致浑身伤口又同时撕扯出猛烈的剧痛。

烈夫子咬死牙关，支撑身体的手臂大幅颤抖，周身被烧焦凝血的伤口，一个个崩裂开来，一缕缕渗出的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衣袍。

李献此刻倒有点佩服这位烈夫子。

确实和一般的文人很不一样。

所以，他就这么目视着对方，静静等待了很长时间，一直等到对方完全坐直。

才道：“图谋？你瞧见了，我们图谋的就是殷城县城隍啊。”

烈夫子闻言，提起的一颗心顿时放下一半，喘着粗气道：“老夫学业不精，技不如人，不过此事可以替文庙应承下来。

“只要你们留下黄城隍，等光州城隍落定之后，文庙可以担保你这位朋友，递补殷城县城隍之位，而且是光明正大入籍在册的神灵。

“否则，即便你们今日抢来做了，也不会被朝廷和冥府承认，早晚惹来灾祸。”

烈夫子应承此事，其实也是担了极大责任的。

这即将空出的殷城县城隍之位，文庙毕竟已作为筹码，许给了武庙。

此刻要临时变化，必然费一番周章，而且文庙要重新找别的条件来与武庙交易，说不得那群武夫会狮子大开口。

但没办法，临时爽约的是文庙，有所求的也是文庙。

但大唐文庙，何时这么憋屈过？

烈夫子心中冷笑，这贼胚倘若聪明，知道让自己立定天地契约也就罢了。

如果不知，那到时即便自己愿意信守承诺，文庙也必然翻悔！

至于李献肯不肯答应这个条件，烈夫子却并不担心。

如果能从正途成就神位，名正言顺享受万代香火，又何必甘冒奇险地强抢，只为过那几天的干瘾？

还要为此得罪文庙，大好前程一朝尽毁？

然而，直到他话说完，对面那青年，却始终一脸戏谑地望着自己。

烈夫子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献的笑容无比玩味，手中依然掐着黄千横的脖子，然后右手缓缓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黄千横已经不是城隍。”

接着，他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他今天必死，已经没办法再争什么光州城隍了，所以光山城隍的人选，已经落定。光山的冼城隍最迟明日便可接到冥府敕令。

“第三，我这位朋友，谢瑾谢城隍，已经是在册的殷城县城隍，正规可查，无需文庙担保，更不必等什么递补的机会。

“第四……你一个自身难保之人，也别替什么文庙应承了。还是那句话，烈夫子，你涉嫌操弄城隍之位，可知罪？”

说着，李献将青莲剑插回腰间，再次亮出了那块阴律司光州行走的墨玉牌子。

只是这一次，他脸上再没了玩笑之色，而是一脸的严厉肃穆。

烈夫子沉默。

他不是怕这个牌子，真的阴律司阴差，不可能带十几块腰牌在身上。

这么离谱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所以这人只能是个骗子、疯子。

即便他一二三说得煞有介事。

烈夫子的沉默，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与一个疯子谈判。

自己又能拿出怎样的筹码，来保住黄千横。

就在这时，一直在神台之上静听的谢城隍，突然双眼一睁，向李献说道：“李行走，有人要进来了……”

李献其实在他开口之前，便已提前扭头看向大殿大门的方向。

灵性感知之中，一道不亚于烈夫子的气息，正在急速逼近！

轰！

谢城隍话音未落，大门处传来一声猛烈的炸响。

被谢瑾用来封禁大门的香火愿力，在某种力量之下，直接如雪花崩散，城隍殿的两扇门板哐当一声，被震倒在地。

落地之时，砰的一下，激起一片烟尘。

大殿外的天光，从洞开的门框之中，毫无阻碍地照进殿内。

一位身穿月白文士袍的清瘦中年，手中捏着两张已经报废的文道符箓，缓缓迈步进来，目光如电，盯着李献，脸色冷峻，而危险。

被李献掐住喉咙的黄千横，此刻却像陡然活了过来般，双眼放光，惊喜叫道：“楚夫子，救我！”

烈夫子也露出大喜之色。

楚夫子虽然在场域一道上，并不如自己，但因为有机会钻研文庙《文道符箓真解》的原因，他的符箓手段极为高明。

楚夫子丢掉手中的两张报废符箓，先向烈夫子作揖行礼，随即便慢悠悠从袖中又摸出两张符箓。

精芒四射的双眼再次紧盯李献，冷淡之极地开口：“说，你想怎么死？”

李献却不回答，反倒自顾自发问：“等你多时了，楚夫子。你同样涉嫌操弄城隍之位，可知罪？”

楚夫子摇摇头，抖了抖其中一张符箓，略显疲惫地道：“既然仍旧执迷不悟，那便送你魂飞魄散吧。”

说着，纤瘦的手指一抬，身周气场涌动，指尖符箓陡然笔直，下一刻便要出手。

李献却是不慌不忙，收回墨玉牌，又掏出一块铁锈色的令牌，稍稍举起，朗声道：“请降日游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