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老鸦潭

戎城。

梧州下辖的一座县城。

不同于其他州只剩一城的情况，梧州三县苍梧、戎城和孟陵，都还有人口居住，而且三城保持着少量的互通往来。

其中缘由，除了孟陵和苍梧两县，都坐落在漓水以北，不归妖族掌控之外，还与孟陵通星山的震慑有关。

通星山道门修士，行走于梧州三城，行侠仗义、斩妖除魔，在当地声望极高。

即便在戎城这个蛮荒境内的县城，也时不时能瞧见通星山高人的身影。

司空凝等人在戎城寻找苍梧泉，不到五日时间，便多次听过通星山的传闻轶事。

甚至在城南十六里的老鸦潭，便曾遇见过一位。

哗啦。

马泰宽厚的手掌攀住岸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从潭水中一跃而出。

他赤裸着上身，抹了一把身上的水珠，接过曲萍递过来的衣衫披在身上，这才长长吐出一口白雾。

“很冷！”马泰捂住通红的鼻头，瓮声瓮气地道，“很难探到潭底。”

他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枚通体透亮的水晶珠，摇头道：“寻妖珠也没发现妖物的气息，那红背蟾妖应当确实不在。”

曲萍问：“会不会是那蟾妖有敛息的功法？”

马泰摇摇头表示不知。

他们这两日已经打探到，传说中的苍梧泉，疑似就在这老鸦潭下。

然而这老鸦潭中盘踞着一尊六品红背蟾妖，与玄波潭老蛤蟆，是同宗不同族。

然而这老鸦潭不但深不见底，而且潭水极其寒冷，寻常人根本无法涉足，就连岸边也只有一些耐寒的植物能够生存。

饶是马泰这等肉身强悍的七品力士，也只能下到十丈左右的深度，据他预估，应该还不到最深处的一半。

一旁的司空凝将水囊丢过去，说道：“马泰先休息，曲萍叫荀羽过来。”

这是准备先行离开的意思。

曲萍点头，走向山坳外边的路口。

这老鸦潭处在一座山坳之中，只有一条路口可以通行，所以让荀羽在那里防风，以免那红背蟾妖游荡在外，突然回巢，打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马泰接过水囊，拔开木塞，顿时一股辛辣猛烈的气息扑鼻而来，正是李献留给他们的鹿血酒。

咕咚喝了一口，马泰略作思量，便沉声道：“头儿，那个通星山道士可信？”

所谓“苍梧泉在老鸦潭底”的消息，正是前日偶遇一位通星山道士，道号洪光真人，从对方口中得知的。

当时那洪光真人自称追杀老鸦潭的红背蟾妖多日，对那蟾妖和这老鸦潭十分了解，方才知晓这桩隐秘。

还说那红背蟾妖最近好像死了个亲戚，正出门奔丧，所以此刻不在戎城，若要找寻什么东西，这几日便是最好的时机。

否则等那红背蟾妖回到老鸦潭，让它占据地利，想要强攻几乎不可能奏效。

除非有强力法宝、禁忌物，或者一方水神亲至。

于是司空凝几人便做了布置，赶到老鸦潭打探。

然而却是一无所获。

……

山坳之外，一位樵夫身着破衣烂衫，脚踩草鞋，背着两捆木柴正从此间经过。

然而，他脚步突然停住，目光愣愣看向山坳路口处，一袭圆领袍的年轻身影，正盘膝坐地，对着一张书法手迹专心临摹。

樵夫微微蹙眉，嘀咕道：“这荒山野岭，哪来的书生。莫不是妖物！”

说罢，脚下加快，隐入一片山林之中。

片刻后，荀羽从颜真卿的手迹中收回目光，冷冷瞥向那樵夫消失之处，自语道：“这大妖洞府之外，怎么会有樵夫？”

正巧身后脚步声响，不用看便知是曲萍来了。

他将那手迹郑重收好，起身拍拍身上沾着的杂草碎叶。

“头儿叫我们过去。”

人还未到，曲萍清脆的声音已然响起。

荀羽点点头，扭头向对方看了一眼。

两人目光一碰，却又各自扭脸望向别处，气氛说不出的尴尬。

曲萍晒黑的脸颊微微透出红晕，哼了一声，转身先走。

荀羽挠挠头，也默默跟了上去。

走到半路，荀羽想起那个樵夫的事，便冲对方说起。

曲萍闻言，顿时没了闹别扭的兴致，蹙眉道：“确实不大对劲，咱们快去告诉头儿。”

说话间脚步加快，但走没两步，她便扭头回来，说道：“你……行不行给我个准信！”

荀羽低下头，不好意思地道：“什……什么准信？”

“荀小妹，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曲萍气呼呼地往前走。

“啊这……”荀羽快步跟上，扭捏着半晌才道，“回去……回去再说这个，行不？”

曲萍气结道：“你要当着头儿和马哥的面说啊？”

“不是回那里，我是说，回长安。”荀羽小心翼翼地道，“行不？”

曲萍沉默下来，不再理会他，不知是赌气还是急于汇报情况，脚步愈发飞快。

……

山坳外的树林中，樵夫一边走一边卸下背上的木柴，然后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一身道袍的修道之人。

这人道袍之上，刺绣着“螺旋之眼”的纹样，正是通星山的标志。

那道士看起来年轻俊秀，约莫只有二十四五岁，远远走向前方一位背手而立的中年道士，躬身道：“师父，那几人果然守在此处。”

年轻道士面带笑容，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中年道士转身看了看他，神色温和地笑道：“好，好，那老蟾去搬个帮手，等会便到。还是老规矩，二一添作五。”

年轻道士笑嘻嘻地舔了舔嘴唇：“那我要吃那个女的。”

中年道士似乎早料到他的要求，笑问：“两个女的，你说的是哪个？”

“黑瘦的那个。”年轻道士目光中愈发流露出贪婪之色，脸上有一层鳞片若隐若现。

中年道士一愣，怪讶道：“原来你好这口。”

旋即又是一笑：“也好。”

说话间，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师徒二人同时向一侧望去，却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缓缓从山坡下走来。

高个的人脸上麻麻赖赖，全是鼓包，额头至鼻尖还有一道红印，明显便是那红背蟾妖所化。

另外一人是个老者，身穿宽大红袍，脖颈处隐隐透出几缕黄色毛发，应该便是那老蟾请来的帮手。

只是不知这帮手有多少斤两，是哪路大妖，几品修为。

不过中年道士还是立刻迎了上去，向那六品蟾妖打了个稽首：“蟾兄，你来得倒是及时。”

蟾妖皮笑肉不笑地道：“洪光真人，这次又生受你了。”

说话间，它凸起的双眼一转，看向中年道人身旁的徒弟。

“这是小徒，良策。”洪光真人笑眯眯地道，目光也看向那个红袍老者。

年轻道人向两位大妖行礼。

蟾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没什么表示，向身旁介绍道：“这位是，春州黄狐老祖。”

洪光真人一惊，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头，但还是很快便重新露出笑脸，向那红袍老者拱手道：“原来是春州黄狐大仙，久仰！”

黄狐微微眯眼，并不理睬。

年轻道人良策见状，向那黄狐死死盯了一眼，眼中凶光一闪而逝。

黄狐似有所觉，撩起眼皮看向良策，但对方已然垂下脑袋，神态十分恭谨。

蟾妖道：“洪光真人，这次咱们换个规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