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鳖妖一族

“你儿子？”

李献盯着玉灵上人，毫不避讳地问。

玉灵上人一时语塞，半晌才道：“不算，但它确实是我唯一的后代。”

这就是妖类个体户的悲哀。

因为是偶然开悟化妖，没有族群可供繁衍，也无法像树角马鹿那般，与普通马鹿的族群交配。

毕竟鳖类的普通族群太弱，无法承受化妖个体的交配行为，而且尺寸相差太多……

所以要想繁衍后代，只能通过一些特殊手段。

比如雄性大妖化形以后，与人族女子相合，虽然成功率很低，但并非没有机会。

比如与相近族群尝试生殖。

又比如自体分裂、阵式做法等等。

这一套东西，简直是生物学与玄学的顶级碰撞。

所以，能有个后代是非常不容易的。

而且这样搞出来的后代，和人族之间的父子、父女、母子、母女关系并不能相提并论，因为并非是正常妊娠生育而来的。

大概率也不会有养育关系。

因为大妖生而有灵智，已经可以自行捕食生存，并在天性之中带有领地意识。

一旦有了生命，或许这位先祖与其后代便必须分开，并不能再轻易进入对方领地。

比如玉灵上人与寒山鼋君之间。

非正常生育，也无养育关系，自然谈不上是父子。

李献陷入沉默。

刚才神本从妘吉身上转易来的厄难，悉数用尽，“门”已开启。

这就是李献对付一头六品大妖的底牌。

要不了多久，这头六品大妖就会被“门”吞入深渊，落入自己的领地。

到那时神仙难救。

李献不可能放过那头鳖妖，但也要考虑得罪玉灵上人的后果。

“用我们人族的道理来讲，他不该活着。”

半晌过后，李献终于说道。

他想和玉灵讲讲道理。

这位以自己“鳖”的出身为耻，一心想修龟之长生道的大妖，此刻眼中露出苍老而疲惫之色。

“想我悟出化形之术，化身成人已有四十余载，比你的年纪都大得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我当然懂。”

他缓缓说道：“此子修成妖丹也有三十载，夺取寒山道场六载，期间残害人命足足百四十有余，确实死不足惜。”

李献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但也知道这些都是铺垫，后面必然还有转折之语。

于是他没有插口，静静等待对方说下去。

玉灵上人道：“可我化形成人，四处斩妖救人，这孽畜戕害一人，我便杀三头妖，几十年来杀死的妖魔鬼祟也有数百之巨，救人之数更是不知凡几，难道不足以抵偿它的罪孽？”

李献一时竟再度无言。

他知道玉灵上人没有说谎，但救十人之功，能抵掉杀一人之罪吗？

李献真的不知道。

他也无需对此进行评判。

因为他要的是寒山道场，同时又不愿同玉灵为敌。

至于寒山鼋君的罪与罚，似乎根本无需讨论。

但李献还是想将这个道理讲完。

他问：“被它杀死的人，会因你救了更多的人而复生吗？如果不能，它犯的罪该如何抵偿？”

玉灵上人无法反驳，也低头陷入了一阵沉默。

山顶的狂风吹拂得他发丝凌乱，形容颇感萧索。

片刻后，玉灵上人叹道：“既如此，贫道出一题，请阁下选一选吧。

“此间有二选，其一：你惩恶扬善，诛杀这罪魁祸首，贫道从此封山退隐，不再管人间事。

“其二：你饶他一命，贫道将这孽畜关入湖底二十年。这二十年间贫道斩妖救人，一如往常，二十年后生死各归天命。

“这一题，请阁下选吧。”

他没有正面回答李献的问题，但将选择权反推了回去。

当然，如果有第三个选项：杀死寒山鼋君，而玉灵上人继续斩妖杀人，保护此方平安。那李献几乎不必犹豫，会立刻选择其三。

但天下何来此等美事？

玉灵上人愿意在此讲道理，谈条件，已经给足了让步。

他虽然只有道门六品的修为，但那是他化形为人以后所修的道行，并非真正实力。

谁也不知道玉灵本身是几品大妖，但必定在六品之上。

李献苦笑一声。

看似有两个选项，其实他根本没得选。

“我选二。”

说完，他抬手压制住“门”的阵式。

玉灵上人立刻身形一闪，瞬息绕过李献，下一秒便已出现在那巨鳖身侧。

只见他脚尖轻轻一挑，那巨鳖便离地而起十余丈。

玉灵上人向李献打了个稽首，便托举着那巨鳖向大湖飞去。

李献远远看向对方离去的身影，无奈地叹了一声。

二十年后，各归天命。

……

山神庙的二进院中，供奉着一座鳖妖神像。

崔仙姬站在那神像之前，百感交集，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此处原先是没有神像的，只有一块没有雕刻完成的岩石。

当然，那岩石所雕的，正是崔仙姬本人的形貌，只是刚雕了一半，她便被那山神驱离此地，逃去了长安。

曾经的寒山圣母娘娘庙，也没有此时的规模。

只有这座中殿供信徒供奉香火。

前面那座空殿，以及后面的房屋，全都是后来加盖的。

“快看，我找到了好东西！”

郑举举兴奋的声音突然从后屋传来。

李献和崔仙姬两人同时循声望去。

却见郑举举手中捧着一大一小两具甲壳，而汤圆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左手也捏着一枚妖丹，右手则拎着一篮子各种带有微弱灵性的草药。

李献从那三件东西上一一看了过去，那两具甲壳都是鳖甲，小的只有巴掌大，气息古朴神秘，大的有半人高，犹如一块黑铁般刚猛坚硬。

至于那枚妖丹，表面水光流动，应该来自一头七品水系大妖。

而且妖丹的灵性保存完好，并未流失。

李献不知道这三件东西的具体情形，但能被寒山鼋君珍藏，想必不会太差。

至于那一篮子草药，自然是那鳖妖禁止山民采摘的灵芝、首乌一类，已经接近灵性材料的级别。

就在这时，一道风声落在院中。

却见玉灵上人去而复返，身边已不见了那鳖妖的踪影。

玉灵上人进门后，先与崔仙姬见礼，说道：“寒山圣母娘娘别来无恙！”

随后才指着那两具鳖甲，说道：“这两件，都是那孽畜自身蜕下的甲壳。

“小的是它幼年时所蜕，那时灵智尚未全开，懵懂如婴孩儿，蜕下的甲壳反倒带有一些天养之灵，后来被贫道打造成一件七品法器，可以用来占卜吉凶。

“大的是它开灵智后最后一次所退，也是唯一一件灵性保留得还不错的甲壳，不过也不如小的，只有八品。

“可以寻找一位八品以上匠工，用它代替神蜕，打造成半身甲仙兵，即便是六七品的仙兵，也未必能打破它的防护。

“至于这枚妖丹，是前些年大湖之中孕育出来的一头七品小蛟，贫道将它杀死以后，剥取了这枚妖丹。那孽畜后来要了去，预备六品晋升五品时服用，以增道行。”

李献点点头。

还不错，八品和七品仙兵都有着落了。

他早就打算将甲子环换掉，正好这件鳖甲可以代替。

但信息绝不会是免费的。

于是他问：“不知我能用什么来换这些信息？”

玉灵上人微微一笑，仿佛二人之间并无一丝前嫌，爽快说道：“贫道想知道，外边那个阵式，究竟通往何处？”

李献知道他问的是“门”，于是想了想道：“你得立定契约，保证不会向外泄露。”

玉灵上人立刻点头，并与天地大道立定了契约。

李献这才道：“通往深渊。”

玉灵上人一愣，脸上露出深深的忌惮之色，躬身向众人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