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救人，传教

“我来救人，顺便传教。”

在被领头的中年问及来意时，青年道人如是说道。

“救人？怎么救？”脸上有道疤的高大中年问。

“有病治病，有伤治伤。”青年简洁回答，左手隔着道袍挠了挠屁股，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你能治什么病，什么伤？”中年继续问。

“什么都能治。”青年开始有点不耐烦了，他的目光开始四处寻找伤病员。

令他感到些许意外的是，这里的人居然男女老少都有，而且老弱的比例并不低。

这个聚居区的流民，并不因为老人孩子以及女人的累赘，而抛弃他们。

随后青年道人发现，这里有一大半的人都带伤，而几乎人人都有病。

“饿病能治吗？”中年语气中略带玩味地问。

这里所有人都有病，饿病。

“能治！”青年道人斩钉截铁地道，“而且我有三个方子。”

中年一愣，随即眼中露出怀疑之色，但依旧保持着沉稳，说道：“愿闻其详。”

“第一个方子，等你们重伤的同伴死去……”青年意味深长地道。

“这个不行！”中年道，“我们都是同乡，现在是共同活命的伙伴。况且我们都是人，人不该吃人！”

青年点点头，显得颇为赞许，他又道：“第二个方子，你站出来，鼓动所有人杀进城去，让城里的人把粮食分给你们吃。

“你们人多，有刀，而且没有退路了，你们肯定能打赢。”

这次中年犹豫了片刻，但最后还是摇头道：“一个月前，殷城还被光明教叛军把持着，叛军把能抢到的粮食都运到光山老营去了，殷城里没有多少粮食的。

“我们杀进去，一定会死很多人，主要是死得没有意义。

“因为即便杀进去抢了，也吃不了几顿饱饭，到最后该饿死还是饿死，城里的人也会跟着饿死，这个方子不好。”

青年笑了，说出了最后一个方子：“你们不妨找个神灵求一求，说不定神灵会赐给你们一些食物，暂时缓解一下你们的饿病。”

中年再次愣住，下意识想要发怒。

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蹙眉道：“你说的这个神灵，是你要为之传教的神灵吗？”

“Bingo！”青年打了个响指，“不愧是我好不容易选中的人，你确实很聪明，很敏锐，而且很清醒。最重要的是，你还是个人。”

中年沉默，随后环视一圈，看向周围那一张张饥饿困顿，麻木凄惨的脸，又看看领地之外，那一双双如狼般死盯着这里的眼睛，他的神色逐渐沉凝。

他道：“你若能把伤病治好，我们可以真心诚意地感谢那位神灵，顺便求一求他的恩赐。”

“没问题！”

青年弯下腰，向身后那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道士招呼了一句。

那个小道士上前两步，他肩膀上着两包衣物，背上背着两把快有他个头高的伞、一大一小两个草帽、一大一小两双鞋、两个水壶、两个褡裢、一柄砍柴刀。

不仅如此，小道士胸前还抱着一个死沉死沉的大陶坛，里面装满了咣当咣当闷响的液体，粗略估计至少有三十斤——如果是酒的话。

望着险些被行李淹没的小孩，中年眼中闪过一抹同情。

但同情之外，又有一丝异色。

毕竟这孩子又背又抱了如此之多如此之重的东西，竟然没有半点气喘和吃力的样子。

青年道人一只手轻松将那个大陶坛接过来，小心翼翼揭开泥封，顿时有一股辛辣浓烈的酒味弥漫开来，既有美酒的醇和，也有某种药材的辛辣，甚至还夹杂着一些类似血腥味的气息，很多人都在拼命地扇动着鼻翼。

青年道人取了个竹制的酒提子，递到中年手里，吩咐道：“这是药酒，生病的一人喂一小口，不能超过三钱，不管轻重疾病，保管药到病除。”

中年没有多言，立刻让人将路边一个直挺挺躺着，已经快没多少气息的病人抬过来。

他用酒提子舀了一提酒，掰开病人的牙关，小心翼翼倒了一线进去。

中年记着青年道人的话，没敢多倒，谁知他刚刚收回手，那病人竟然咕嘟一声，自行咽下了那口酒，接着不到片刻功夫，便吃力地睁开了双眼。

那病人张张嘴巴，却因为过度虚弱，根本说不出话来。

“快，拿水，拿吃的！”中年一边大声疾呼，一边注意青年道人的反应。

见那青年道人没有反对，便放下心来，拿了水和一点点食物，塞进那病人的口中。

病人立刻咀嚼吞咽起来。

青年道人则自顾走到那些伤者身边，找到伤口以后便将手掌按上去，却见一抹莹莹淡绿的光华，不断在他掌心流转，那伤口肉眼可见开始愈合。

中年远远瞧在眼里，心头不禁剧震。

他这才确信，自己等人是遇着真神了！

中年不禁热泪盈眶，打酒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青年道人自顾穿行于伤者之间，不断借用生发之力，让那些伤者在短时间内便可得到痊愈。

可惜他能让伤口愈合，却无法将流失的生命召唤回来。

几个距离死亡只剩一线的重伤者，青年道人只能额外给他们补了几次生发之力，剩下的还要靠他们自己的意志和造化。

那小道士跟在他后面走了一路，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叫嚷道：“李献，我要次，次汤圆也行啊！”

青年道人扭头看了他一眼，严肃批评道：“治病救人的时候还想着吃，像话吗？再说我早上没给你吃两个汤圆？”

这一大一小两个道士，正是从长安离开，逗留光州近半年的李献和汤圆两人。

“不够次不够次！”汤圆两条小短腿乱蹬，开始耍无赖。

李献眼看自己神秘庄严的人设要崩，连忙捂住汤圆的嘴，低声商量道：“再等等行不，等会蓝姐姐给他们发吃的，我让你先吃。”

汤圆被他捂着嘴，闷声闷气地道：“尊滴吗？”

“我若骗你，天打五雷轰！”李献立刻发了个毒誓。

不过话语一出，天边立刻便出现一团巨大的乌云，带着轰隆隆两记雷声，向殷城滚滚飘来。

我擦，我真是个乌鸦嘴啊！

李献暗骂一声，连忙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一炷香过后，伤病员都得到了救治。

那边先完事儿的中年，早早便笔直地立在酒坛边上，神色中满是谦恭与虔诚。

他周围的那些保长、保民们亦是如此，有些人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李献知道不必再费口舌了，他从包裹中取出一个半尺高的木雕神像，端端正正放在一张简陋的小桌子上，说道：“这位神灵的尊号是：洞庭玄女，岁星侍者。”

说罢，在地上画了个阵式，掏出一筒香来，便静静立于一旁。

那中年取了香点燃，毫不犹豫拜倒在地，口中念诵着蓝观音的尊号，虔诚感谢她救助世人，最后请求赐予一些果腹的食物。

其余人依法施为，人群中反复念诵着那段新近才有所变动的尊号。

聚居区外，那伙始终关注着这边的凶悍流民见到这般情景，纷纷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向这边眺望，一个个脸色都透着古怪。

突然，中年身前啪嗒一声，掉下两个黑乎乎的玩意——两块芋头。

所有人齐齐愣住，盯着那两个芋头，不知该作何表情。

然而，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听哗啦啦的声音响起，一堆白花花的米粒、带壳的花生、高粱穗、菜叶子、菜帮子、咸鱼腊肉，便纷纷落了下来，落在李献画出的阵式之上。

直到堆了快半人高，“洞庭玄女”的“恩赐”才终于停止。

咕噜……

一个孩子的连忙捂住自己正在叫唤的肚子，露出了既渴望又胆怯的神情。

李献从食物堆里抓了一把花生，塞到汤圆手里，随后便向众人道：“拿去吧，神灵不会时时显灵，但只要虔诚念诵她的尊号，终有一日她会注视到此，派她的使者来帮助你们，并给予你们恩赐。

“其他的时候，需要你们自己努力，努力活下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李献说罢，便留下那尊神像，带着汤圆离开此处，不再逗留。

这时，聚居区外，那股早已虎视眈眈的“强盗”流民，终于提起了手里的刀，跨过“边境线”向人群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