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追赠

哗啦！

从仅容一人的水池中猛然坐起，李献就像被捞出水面的溺水之人，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吸了一口气。

浓重、腥臭、无比刺激的药味，瞬间填满他的胸腔，又瞬间在他的胸腔内爆炸！

“卧……咳咳咳……卧槽！”

咳嗽声回荡在宽敞的大屋内，传来阵阵空旷的回响。

李献连忙压低嗓音，同时左右观察。

淡薄的天光从透过窗棂间厚厚的窗纸，将一道道昏黄的光影透入屋内，在十几个水池上反射着微光。

这些仅容一人躺卧的水池并排而设，隐约可见一具具身躯平躺其中，不知死活。

那散发浓烈药味的池水，将人完全淹没，连口鼻也未曾露出水面。

什么情况？

李献微微一愣，只觉眼前的场景诡异莫明。

疑惑间，他在自己一侧的水池当中，认出了南宫久的面容。

略显浑浊的池水当中，那张脸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

原来是丹城守军啊……

看来南宫久已经到灵界当值去了。

李献略松了一口气，此刻才感觉到浑身说不出的疲惫，就像在工地上扛了一整天的大包，每一块肌肉都在因消耗过度而轻微地痉挛。

就连胃囊都在剧烈收缩，酸水一阵一阵向食道中上涌。

哪怕打开了泥丸宫，灵性源源不断恢复，这种情况也未见半点好转。

灵性消耗过度？并不是啊……

李献倒是经历过一次灵性枯竭，精神上生不如死的痛苦，所以这方面他有相当的经验和发言权，他能确定现在的情况和灵性不足无关。

这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纯粹肉体上的亏空。

“怎么突然好饿，好想吃肉……”

李献摸着肚子，呻吟着自语了一句。

哗啦。

他双手支撑着从池中起身，酸软的双腿打着摆子，一步一步向大屋外挪去。

好不容易走到门后，将门扇拉开，便看到外边站着两人，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一个有点面熟，另一个，更面熟。

程猖狂，荀羽。

马车粼粼而走，悄然离开兴庆宫。

车上，荀羽拿出一套干净的内外衣袍，还有一个肉香四溢的油纸包。

“衣服是崔仙姬给你准备的。”荀羽说着，脸上满是古怪神色，“烧鸡和蹄髈，司空中候给你买的。”

李献没去接衣服，他本打算先鼓个掌感谢一下两位富婆的，但一抬手，鼓掌的动作便被强行打断，双手已经牢牢抓住了油纸包。

烧鸡已经有点凉了，蹄髈里面的肉还是温热的。

但都很香，李献一口就炫掉了一个鸡腿。

“你回归的时间太长，她们两位都有急事，所以没等你先走了。崔仙姬回平康坊，司空中候去了镇妖北司。”

荀羽趁着他疯狂吞食的时候，在对面给他说着眼下的情况：

“司空中候说你武道气劲消耗太大，必须及时进补，否则对体魄有极大的损伤，所以给你买了这些吃的。”

李献从没这么快速地吃掉一整只鸡，但熊熊燃烧的饥火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缓解，似乎食物刚刚吃进肚里，便立刻被消化得一干二净。

一股细弱的暖流，缓缓从尾闾宫中升起，只是尚未成型便立刻化作丝丝缕缕的气劲，散归全身。

听到荀羽的话，他不禁一愣，心中顿时有种恍然之感。

原来是气劲耗空了。

他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个巨大的海绵，到处都是等待填补的孔洞。

每一门修行都需要消耗大量资源，兵器师是仙兵和保养的油膏，符师是丹砂符纸，灵媒需要灵体和喂养灵仆的相应食物，好在李献的两个灵仆食物都很简单，就是他的灵性。

武道消耗的资源，就是食物，海量的食物！

当然，普通世俗的食物只能维持，并不能带来多少增益。

武道修行者真正需要的，是本身蕴藏大量灵性的灵兽血肉、仙植灵果。

又啃了半个蹄髈，李献才终于缓过劲来，虽然腹中依旧空空如也，但那种极度亏空、肌肉酸痛的感觉已经消退不少。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又大啃了一口，一边大嚼一边含含糊糊地问：“她们有什么急事？”

“崔仙姬不知道，只说必须尽快回去。”荀羽摇了摇头，神色突然变得复杂，“司空中候要去镇妖北司去接人，她在蓝田的属下还因为那件事被滞留在那里。”

“滞留？”李献皱眉，“从我消失以后，已经过了几天？”

“今天是第十七天！”荀羽神色凝重地道。

李献倒吸一口凉气，他自己印象中，应该只在碎界中度过了七八天而已，怎么这边已经过了十七天？

不过碎界毕竟不是人界，日月运转有所差异也在可理解的范畴之内。

但蓝田镇妖司的人为什么会在北司滞留这么久？

“一言难尽。”荀羽一脸无奈，却没有细说，只道：“希望司空中候回来能解决此事吧。”

李献点点头。

就在这时，车外天色快速变暗，原本晴空万里的长安城，在瞬息之间便被乌沉沉的阴云笼罩。

“钦天监说这几日有一场五十年仅见的大雨，可能要持续近十日之久。”荀羽转身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

他忽然想到自己的老师曲元直，心中不禁担忧起来。

老师最近几日就要跟随颜宪部离京前往朔方，这场大雨下下来，不知还能不能成行了。

不过李献吧唧着嘴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最近长安城里有什么大新闻吗？”

“长安城里我不知道……”荀羽摇摇头，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我只听说我们孟司监可能要左迁去接掌巡夜司，阿史那中候最近一直在找我们头儿的麻烦，他想争司监的位置。”

李献随口问道：“巡夜司是什么玩意？”

“朝廷新设立的一个衙门，长官是巡夜使，从五品，下属有巡夜校尉，七品，最低的是守夜人，九品。

“但人员平时并不在巡夜司当值，而是散在各个司衙、卫军甚至国子监、文庙，各自单独办差。

“巡夜使可以随时抽调所有人，有权处置整个大唐的一切诡异之事。”

“总之这是个权限很大，又很奇怪的衙门，或许它并不能算是衙门，具体我也说不明白，到时你进去便知道了。”

李献听到最后一句，不禁一怔：“我进去？去哪？巡夜司？”

“嗯。”荀羽点了下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还不知道吧，昨天，你们万年县才发了你的讣告，说你在蓝田奋勇杀敌、因公殉职，并追赠了你一个‘守夜人’的九品官职。”

“干啊！”李献险些在车上跳了起来，“什么瘠薄玩意？我真是谢谢县衙这帮老六，这一听就是个高危职业！死了还给我追赠这种职位，这是生怕哥们没死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