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虚弱

山脚处，一株两人高的阴槐树，被砍伐了大半的侧枝，光秃秃的，在摇曳的火光之中，显得颇为凄凉。

火是惨绿色的，火堆就在阴槐树脚下。

火堆中燃烧着的，正是从阴槐树上砍下的一根根侧枝。

这种冥界中常见的杂树，烧出的绿火将李献的脸庞映照得颇为阴郁。

虽然篝火带来的温度，从心理上将李献的寒意驱散了几分。

但此刻，他的灵体还是比之前还要虚弱不少。

已经肉眼可见地稀薄了下去。

“或许，你身上的那些东西，我可以帮你都封印起来。这样可以减少灵性的消耗。”

篝火对面，许久不曾开口的司空凝，略带不忍地劝告。

李献眼皮翻了翻，有气无力地道：“下次有什么建议，不用憋这么久才说……”

“好。”

司空凝点点头，居然很轻易地接受了对方的批评。

李献将自己身上的“挂件”们一一摘下来，放在篝火旁。

“这是甲子环。”李献取出其中一件道。

来到碎界以后，这个与自己契合度还不够高，性情相当桀骜，反噬颇为频繁的八品仙兵，竟一反常态地十分低调服帖。

即便自己用来阻隔反噬的树皮护腕，还留在肉身的手腕之上。

维持这个甲子环消耗的灵性也不多。

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他先将这东西推了过去。

司空凝轻飘飘拍出一掌，一道阴寒的掌力覆盖而来，甲子环外表看不出有任何变化，但李献确实能感觉到，这东西已经不再从自己身上吸走灵性了。

肥火龙……都这个景况了，这逼玩意还在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干饭。

圆滚滚的肚子一鼓一鼓的，仿佛永远都不知道“吃饱”为何物。

李献只觉心累。

算了，趁此机会，给这肥虫取个独特的名字吧……

这个名字必须霸气侧漏、英武不凡。

既能震慑敌人，也可衬托自己。

但他这个两世都没认真读过书的草包，也实在想不出什么霸气英武的名字。

好在有小黄珠玉在前，李献点点头，将肥虫也推了过去：“这是小红。”

司空凝听到这个名字，又看了眼肥火龙，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如法施为，将正在干饭的小红也封印了。

鼓起一半的肚皮顿时僵在那里，小红半张着口器，肥脸上还挂着一丝茫然与错愕。

最大的消耗解除，李献略松一口气。

又在前方挑拣了一下，还剩小黄、金九功神蜕、鬼蜂。

鬼蜂还是那个伏击自己的九品灵媒的灵仆。

不过缴获以后，并未被自己驭灵绑定，所以无法从自己这边吸收灵性。

加上本身也不是灵体，此刻和自己一样，显得颇为虚弱。

这东西眼下其实可有可无，但要扔掉又有些肉痛。

毕竟回到长安以后，至少能换点功勋的。

司空凝看他的表情，立刻便懂了他的意思，抬手也将鬼蜂封印了。

还有小黄和神蜕……

小黄本就是灵体，不会吸收自己的灵性来维持自身，不需要封印，相反，李献随时需要从小黄那里置换灵性来补充自己。

至于神蜕，更加不需要封印。

至于原本身上的其他物事，比如应声虫铜针，现在应该已经废了。

连短刃的灵性都消散一空，应声虫铜针里那几个孱弱的小虫，更加不堪一击。

“好了。”司空凝将东西都推还回去，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那边……有消息吗？”

李献知道她问的是神灵们的消息，虚弱地摇了摇头，道：“再等等……要不，你把我也封印了吧？”

“开神窍的，封印不了。”

“嗯。”

李献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话了。

他垂下脑袋，感觉有点发晕。

真的，很累啊。

司空凝抱着膝盖，隔着幽绿的火焰，看着对面稀薄的灵体，目光中带着复杂难明的神色。

……

长安城，平康坊，中曲。

崔仙姬极少踏足这个地方。

并非因为南曲和中曲之间，有什么井水不犯河水的规矩。

也并非因为妓院的行当中，有什么“王不见王”的禁忌。

虽然，崔仙姬确实不想见那位中曲花魁。

她们也确实有一百三十多年，不曾见面了。

但她今天还是来了。

郑举举今天又高兴又好奇。

以至于一向温婉清雅的面容上，都掩饰不住躁动的喜气。

高兴的是，自己这位死对头，终于肯低头服输，主动到自己门上来了。

而好奇的是，崔仙姬这么大本事，品阶也不弱于自己，究竟有什么事会求自己帮忙。

是的，郑举举断定，崔仙姬一定有事想求自己。

“哈哈。”

郑举举屏退了十几个丫头，在足有三开间、两进深的大屋内，忍不住笑出了声。

然而对面的崔仙姬，脸色却不太好看。

“啊，对不起，没忍住。”

郑举举抬手掩住半张小口，另一边嘴角却疯狂上扬，眼眸中也蕴满了促狭的笑意。

这副神情，与她平日里维持的凄婉温柔、知书达理的人设，完全背道而驰。

崔仙姬面容沉静，淡淡地道：“帮我契约一个诡弁，条件随便你开。”

郑举举一愣。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唯独没想到这个。

“我现在的契约的这个还不错啊，十分虔诚，笼络信众还算得力。而且最多再有半年就能突破八品了，能帮我做不少事呢！”

郑举举摊了摊手，一脸爱莫能助，又无比同情的表情。

“再契约一个！”崔仙姬冷冷道，“或者，我帮你杀了现在这个。”

郑举举微微皱眉，盯着对方的眼眸。

崔仙姬一寸不让地与她对视。

“你能不能收起你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郑举举双手紧紧攥着拳头，脸颊泛红，声音微微颤抖。

她突然站起身，瞪着通红的双眼，居高临下地看向崔仙姬，高声尖叫：

“明明是你在求我，为什么你还敢用这种语气、这种表情？就像是在施舍？

“凭什么你永远都这么理直气壮？永远都这么目中无人？

“凭什么我容貌不输于你，脾气比你好，性格比你温柔，那些狗男人还是拼了命想要砸钱给你？”

郑举举仿佛积累了多年的委屈，一朝倾泻出来，眼眶中泪水滚落，嘶哑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屋内不断回荡。

“因为他们贱。”崔仙姬面容依旧平静如水，淡淡道。

“哈哈哈，你说得对！贱！他们就是贱，这些男人，就是贱皮子、贱骨头！”

中曲花魁还在撕心裂肺地吼叫。

这时，崔仙姬突然缓缓起身，面色变得诚恳而郑重，柔声道：“举举，从前的事，对不起，拜托你帮我一次。”

郑举举愣住，呆呆看着面前，向自己弯腰的女人，睫毛上兀自挂着一滴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