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必须要吃汤圆

提到交易，李献首先想到的，就是契约规则。

一条规则，其实就是一条交易。

事实也差不多。

一门养生功，换李献带两个月孩子。

记录养生功的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大概只有十几张纸，而且是纸质粗糙，纤维脉络清晰可见桑皮纸。

并非如今用来书画和做扇面的桑皮纸，而是很古早、很劣质的那种。

梁师龙说，这世界上的修行方法，以“假道”最为末流，真正能通天地大道的，只有道门修真之法。

除此之外的，佛门修心，求的是再世轮回；文道养性，求的是大道至理；武道修身，求的是人定胜天！

三者都是可以窥视至高之处的法门。

这些高深法门，无一不是从自身下功夫，而非假借他人之能。

天色已然昏黄，李献猛然清醒，看向对面空空如也的石凳，不知梁道长是何时离开的。

他的手边，就放着那本《养生功》——一本按照现在的品阶划分，应该是正九品上的入门功法。

小道士汤圆还蹲在地上，手里捏着根枯枝，在逗弄那些蚂蚁。

突然，咕噜一声，汤圆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抬起头来看着李献，圆嘟嘟的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李献想起自己和梁道长约定的职责，干笑两声道：“那啥，我给你弄点儿吃的去。”

汤圆仰着头道：“我不要次汤圆！”

……

一刻钟以后，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搁在石桌上。

汤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不次不次！呜呜呜……”

李献脸上陪着笑，眼眸悄然转黑，汤勺舀了一个圆滚滚的汤圆道：“呐……”

但是他刚说了这么一个字，后面的话便被动地戛然而止。

他和崔仙姬之间的沟通，被强行切断了，眼眸也快速恢复原本的棕黑色！

李献头皮发麻，笑容瞬间收敛。

这种感觉他非常熟悉，正是来自于梁师龙给他种下的那道禁制！

妈的！

这小屁孩竟然是个隐藏的强者？

也对，先不管这孩子外表多大，毕竟是活了三百岁的妖怪……

李献悄悄咽了口唾沫，语调一转，继续说道：“小道长，你忘了你师父临走时的吩咐了？除了逢八辟谷，平时每天必须要吃汤圆。”

梁道长离开之前，特意将此事叮嘱过他，而且连说三个“切记”。

这也算是他们交易中的一条规则。

李献虽然不明白，梁道长为什么会加上这么一条奇怪的规则，但看过无数文艺作品，见识过无数不听劝、不听叮嘱而惹祸上身的桥段，所以对这种看似无所吊谓的规则十分上心，绝对不敢马虎大意！

而且要想在这个诡谲的世界中存活下来，必须奉行“不作死就不会死”的铁律。

“不次不次！”汤圆顿时开始耍赖，撅起屁股就要从石凳上下来。

就在这时，天空之中突然划过一道明亮的焰火，啪的一声，在头顶炸开一团火光。

这是万年县紧急召集不良人的信号！

李献脸色微变，一把抓住汤圆的后脖领子，将勺子里的汤圆塞进汤圆的嘴里，说道：“小祖宗，你把这颗吃了，我明天给你买糖葫芦！”

咕噜！

汤圆瞪大眼睛，把汤圆咽了下去，翘起一根肉肉的小拇指道：“我要次糖厚厚的糖糊糊……”

李献也伸出小拇指，和汤圆拉钩一下，便掏出应声虫铜针别在衣服上，快步出门去了。

……

平康坊，南曲。

崔仙姬目光透过半掩的窗户，怔怔看向窗外，黛眉微蹙。

那家伙又惹着什么人了，刚才两人之间的沟通怎么又断了一次？

“唉……”

崔仙姬轻抚额头，真是不省心的巫祝啊！

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家伙呢？

崔仙姬想了想，当初选他，是因为这家伙足够特殊，不需要立定契约就能完成沟通，自己可以利用这个漏洞，隐秘地增加一条有利于自己的规则。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成功增加了一条“一名信众换三个月寿命”的规则。

但现在看来，不需要立定契约，看似是个漏洞，可谁又能保证这不是个陷阱呢？

崔仙姬不确定这是不是个陷阱，她唯一确定的是：这至少是个坑！

坑神啊！

……

李献不知道崔仙姬眼下正在咬牙切齿。

他趁着尚未完全入夜，坊门还没关闭，急匆匆冲上大街。

一边快步奔跑，他一边在应声虫铜针的云纹上轻扣两下，低头对着铜针道：“喂喂喂，呼~呼~听到吗？”

过了不到三息时间，应声虫铜针便震动起来，同时发出声音：“听到，何事？”

李献略一分辨，声音虽然失真，但从语气还是能听出来，应该是南宫久。

啧啧，回应很快啊！

又过了片刻，荀羽也回应过来：“能听到，需要帮忙吗？”

“不是，我们万年县在紧急召集，我先试试这玩意好用不，等会万一出事呢！”李献一抬头，又一道焰火升空，于是接着道，“看来事情有点麻烦，你们随时准备过来捞我知道不？”

南宫久：……

荀羽：……

……

宣阳坊西门向南，封宅西院。

南宫久对铜针说了句“噤声”，胸口那只应声虫便进入了沉眠，等待主人轻敲两下云纹，或者其他两只应声虫的下一次唤醒。

院门处，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南宫久抬头看去，是封家大郎，封怀节。

这位左千牛卫中郎将，身上还挂着甲胄，显然是刚从宫里回来。

封怀节容貌不肖其父，眉眼周正，身材还算魁梧，否则也不能胜任千牛卫之职。

虽已做到正四品下的将官，但封大也不过才三十六岁，可以算得上是青年得志了。

不过封大的官来得容易，天宝十二年其父封常清迫降大勃律国，次年进京朝见，封为御史大夫，封大作为封大夫的长子，得赐五品官，调到右金吾卫任郎将。

后来封大夫虽然与大将军高仙芝一同皇帝赐死，作为长子的封大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在前年冬天，升任正四品下千牛卫中郎将。

从管理京城治安，变成了执掌皇宫侍卫仪仗，愈发受到圣人恩眷，这让很多人百思不得其解！

“表弟！”封大笑着道，“我在路上听闻你们左金吾卫弄了个‘十二保’，你在其中一保，很好啊，同你一搭的两位，是哪个衙司的，什么品阶？想必也是各方精锐、少年英才！”

南宫久闻言苦笑，含糊地答道：“嗯，还不错，中午还在二八楼叨扰了他们一餐。”

“二八楼？”封大点头道，“那是小姓子弟？”

小姓并不是出身低微的意思，相反，小姓只是相对于五姓七望等大宗族、大门阀而言，势力较弱的贵族和门阀。

南宫久道：“初次相识，未好请教是哪家的，只知道一个姓李，在万年县任职；一个姓荀，在镇妖司……”

他话音未落，天空中突然一声尖锐的哨箭声疾奔而来。

封怀节一挑眉，探手向空中一抓，一支无簇哨箭瞬间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你们金吾卫有紧急情况！”他哨箭递给南宫久道，“快去罢，最近城里不太平，你自己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