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金吾卫

鸡叫第二遍的时候，李献才很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

被褥都是旧的，没有提前拿出来晒过太阳，起床后身上十分刺挠。

至于之前用的那套，昨天已经被鼻涕口水和汗水浸透了，不能再用。

李献本想直接扔掉，但被罗三郎要了去。

罗三郎说，都是好东西，洗洗晒晒还能用，李献便送给了这位邻居兼教友。

在身上挠了挠，抓起衣裳胡乱套上，想了想又脱下来，从衣箱之中找出那身官制的翻领皮袍，仔仔细细穿好。

一根水牛皮腰带油光发亮，系在腰间，悬挂上“万年县不良人”的牙牌，以及一柄生了锈的短横刀，李献这才郑重其事地蹬了一双皮靴出门。

穿越过来以后，在这个充斥怪力乱神的世界混了三个月，今天是起床最早的一次。

因为今天要去金吾卫衙门参加会议。

一场正四品级别的会议。

代表万年县！

李献只觉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迈步出门，猫耳朵巷冷冷清清的，邻居们不是早就出门做营生去了，就是赖在床上还没起来。

这一片少了个更夫，好像大家的生活节奏都错乱了。

咱们坊长大人真是后知后觉啊！

李献呼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心情极好地吐槽了一句。

从坊北门出了昇平坊，果然看到坊角武侯铺上，人手增多了一倍！

街上巡弋的骑卒，往来穿梭的频次也显著增加。

绕过北侧宣平坊，一路朝北，快到东市的时候，李献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瘦弱身影，从东市西南门走出，一个人慢悠悠也向北走。

李献快步赶了上去，在那人肩膀上一拍，招呼道：“荀仙师，真巧啊！”

荀羽扭过脑袋来，双手已经警惕地插进了兜里。

虽然他的兜里就剩一张显灵符箓、两张镇灵符，还有昨晚报废了四张符纸，才画成的一张定位符。

“不要紧张，是我！”李献笑嘻嘻地道，“仙师大人这是去哪？”

“永兴坊。”荀羽见到是他，松了一口气，抽出双手，言简意赅地回答。

“这么巧？”李献笑道，“那我们同路。”

“你？”荀羽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惊奇地道，“你也去金吾卫？”

语气之中，似乎觉得这位万年县不良人，根本不够资格与闻这种机要大事。

虽然事实上也是如此。

李献听出他的意思，呵呵笑道：“彼此彼此。”

又问：“你们头儿怎么和你说的？”

荀羽一想到自己也是因为过于闲散，才被派过来强行“代表”的，顿时又有几分泄气。

他仍旧言辞简短地道：“少听少说，你们呐？”

“一样的。”李献感叹道，“来这人间一趟，本就是凑数的啊！”

荀羽黯然点头，一时间，二人都有同病相怜之感。

“没事，中午我请你吃饭。”李献忽尔诡异一笑，“东市二八楼。”

“你请我？”荀羽不信地道，“二八楼？去那里的非富即贵，岂是轻易去得的？”

“呵呵，到时候你跟着我就行了。到那还是少听少说，多吃。”

李献摆摆手，让他不要多问。

到了永兴坊金吾卫衙门，二人都心中忐忑，在偏房中等待着开会。

李献有点发愁，他不知道开会的时候，自己应该坐在什么位置，需不需要发言，以什么身份发言。

又担心如果会上有什么任务分派给本司，自己是囫囵接着，还是带回去“研究研究”？

不过很快，金吾卫的军爷们，就以宾至如归的态度，打消了他们的疑虑：

从八品以下的，不得参会！

偏房内等待的一群人，呼啦啦起身，往内堂去了。

屋里转眼间只剩下李献和荀羽两位，大眼瞪小眼。

荀羽羞愤道：“竟有这等事！”

李献惊喜道：“还有这种好事！”

不过很快，李献就笑不出来了。

他没资格参会，但也不能离开，必须等待会议结束，将成议的公文带回去。

于是两人都垮起个批脸，闷不做声地在屋里发呆。

“妈的，连杯茶都没有！”李献嘟囔道。

荀羽瞥了他一眼，鄙夷地道：“请不要说这等粗鄙言辞！”

李献讪讪一笑，缄口不言，屋里再度陷入沉默。

干坐了一会，荀羽开始闭目打坐。

李献注意到他的右手食指，在榻上虚画着某种文字图形，胸腹收缩的气息，则与手指的动作相应和，时而细若游丝，时而长吸长吐，时而屏息静气。

这是在练画符吗？

李献一边挖着鼻孔，一边想。

忽然，他发现荀羽止住呼吸，眉头微皱，手指则悬停在半空，不断微微颤抖，似乎下一笔竟难以为继。

李献从鼻孔内抽出手指，在茶几底下擦了擦，好奇地走到荀羽跟前，瞪着眼睛仔细观察。

虽然这位九品符师此刻一脸的迷惘挣扎，但好像还是很厉害的样子！

被瞪了片刻，荀羽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无奈地放弃了这次尝试。

他重新回到正常的呼吸节奏，左手在右掌的掌心和指关节处，轻轻揉捏，做着放松。

如果再强行坚持下去，他的右手可能会因为用力过度，而直接痉挛。

这会在很长时间内影响画符的手感，是符师修炼的大忌。

荀羽缓缓睁开眼，正要起身走走，却突然看到一张大脸，近在咫尺地瞪着自己。

“啊——”荀羽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后仰退开。

李献却是一脸平静，从他身上收回目光，缓缓抬手，捏住下巴，露出沉思之色。

“你做什么？吓我一跳！”荀羽为免惊动外面的金吾卫，低声抗议。

李献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忽然沉声问道：“荀仙师，我想请教，普通人可以修行什么法门，来增强灵性？”

他刚才看到荀羽画符不成的样子，虽然他不懂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大而化之地说，其实就是力有不逮。

于是李献忽然想到，自己借用崔仙姬的能力，却无法对强大的对手使用，其实也是这个问题。

并不是强大的对手天然克制自己，而是自己的灵性太过薄弱，不足以提供压制强大对手的消耗。

由此，李献便思忖着，如果能够增强自身的灵性，那么这个能力的适用范围，不就自动扩大了吗？

荀羽听到这个问题，略做思考说道：“我开神窍时日尚短，修行之事懂得不多，还不清楚有没有类似的法门，不过我可以回去帮你问问。”

这小仙师也知道开神窍？

李献点点头，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假道’？”

“假道？”荀羽微微错愕，旋即摇头道，“不知。”

“呵呵。”李献淡淡一笑，身躯稍稍后仰，故作高深地道，“那你确实懂得不多。”

荀羽恨得牙痒痒。

……

临近中午的时候，一名着深青色戎常袍的年轻军官推门而入，见到二人以后，颔首示意道：“两位，在下左金吾卫司戈，南宫久，今后便多关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