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灵界风暴

三百万钱就是三千贯。

让那位张街使带三百万钱上去见崔仙姬，这个要求在李献看来，属实有点离谱。

要知道现在是对方打上门来了，照常理讲，应该是老鸨和崔仙姬他们破财消灾才对。

想不通，神灵们的事情太复杂，真的想不通！

李献走出门外，有点疲惫地揉揉太阳穴。

不过当他走下楼梯的时候，正听见下面几个恶汉在教训可怜的龟奴：“三千贯的缠头都见不到崔仙姬一面，你们这不是黑店是什么？长安城不允许有你们这样的黑店存在！

“崔仙姬再不下来，我们就继续砸！”

三千贯……缠头……见不到崔仙姬……黑店……

李献皱眉听着，似乎已经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当他走下楼梯时，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他的身上。

几个龟奴脸上明显又添了几处新伤，也都充满希冀地看向他，似乎在期盼一个好的结果。

“喂……”

一名壮汉立刻走上来，伸手戳向李献的胸口，同时恶狠狠地开口询问。

然而李献没给他多嘴的机会，抬手打断了对方，直接看向那位穿着深青色官袍的张街使。

“崔仙姬说，你带三百万钱上去，她……答应见你一面。”

李献的语气平静，没带什么感情。

可那位张街使的脸上，却瞬间绽开笑颜，连忙点头道：“好的好的，钱马上准备！兄弟们散了散了，明日中午，东市平准署西侧二八楼，小弟包场请酒，聊表谢意！”

随即，他又拉住那十多名彍骑，笑道：“有劳几位兄弟，同我走一趟，将钱押送了来。”

恶汉们闻言，当即拱手道别，从前门鱼贯离开。

很快外边的金吾卫也响起了收队的口号，纷纷散了。

那张街使则在十多名彍骑的簇拥下，喜滋滋地从小院侧门离开，一路走还一路回望二楼半掩的小窗，流露出又急切，又不舍的情绪。

这……

龟奴们都懵了。

李献却悟了。

神灵们的事情未必很复杂，但舔狗的事情是真的复杂！

舔狗一怒，六亲不认；舔狗一喜，春暖花开。

现在春暖花开了，李献连忙开溜。

走出南曲，李献又揉了揉太阳穴，愈发感到疲惫。

起先在崔仙姬门口时，他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以为是自己休息不足导致的。

穿越前他就习惯了这种经历。

但此时疲惫感愈发浓重，这才让李献警觉。

他很快记起崔仙姬对自己的提醒：对神权能力借用的越频繁、使用的对象越强大，灵性的消耗越大！

而且这其中似乎有一种无法抗拒的规则，也就是“有借有还”。

这就是灵性消耗太大的负面影响？

李献靠在街边房屋的墙壁上，脸色变幻不定地想着。

与前面几天相比，今天使用能力的次数其实并不多，只对老肖用了一次，对崔仙姬使用了半次。

虽然崔仙姬并没有解释得十分清楚，但李献通过刚才那点有限的提醒，和荀羽之前的讲述，还是能够推想到，人的灵性在消耗以后，应该是可以自行恢复的。

所以他之前那么多次的借用能力，并没有累积消耗，没有因此对自己产生任何影响。

今天之所以只借用了一次半，就消耗如此之大，问题应该不是借用太过频繁、超出恢复能力导致的。

问题应该出在那“半次”之上。

使用的对象越强大，灵性消耗越大！

“怪不得崔仙姬刚才说，如果我对她完整地使用了能力，现在或许已经被灵界杀死……”

李献喃喃自语，额头上不知不觉冒出一层冷汗。

从平康坊到昇平坊，约有两公里的路程。

当李献走到坊西门的时候，他的四肢百骸，他身体的每个毛孔，都透着浓浓的疲惫感。

而他的记忆也只到坊西门为止。

至于如何从坊西门走到猫耳朵巷，又如何从猫耳朵巷回到自己家的，李献已经没有任何印象。

他的意识早在半路时，就已经陷入了半昏沉的状态。

李献只记得，自己好像躺在自家床上，堕入了一场完全深沉黑暗的梦境。

身体里所有的精力和气力，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快速抽干，散入那片深沉黑暗的空间中。

无尽的空虚感，瞬间将他的精神填满。

昏死般沉睡的李献，心中顿时如猫抓挠一般，急躁、抓狂、暴怒，种种严重的负面情绪纷至沓来，向他的精神内强行充斥、填塞、挤压！

轰！！！

李献的精神几乎瞬间崩溃爆炸！

“啊——”

蜷缩在床上的李献，紧闭双眼，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他的脸庞开始浮肿充血，眼泪、鼻涕、口水止不住地流淌出来，一层层涌出的汗浆极快地浸湿了他的衣裳、被褥。

他的全身的肌肉都开始轻微痉挛，一寸寸皮肤也发出了千万只蚂蚁同时啃噬的痛苦。

“啊、啊、啊——”

嘶哑的痛呼再次回响于屋内。

李献的精神和身体，都在遭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可即便如此，他也没能醒来，依旧被困在那个深沉黑暗的梦境世界里。

灵性枯竭的滋味，不会比死亡本身好受多少！

……

平康坊，南曲。

小楼之上，张街使喝了两杯茶以后，留下三千贯钱，极有风度地礼貌告辞。

崔仙姬送走客人，便坐在小窗边，看向昇平坊的方向，微微蹙眉。

“呵，蠢货，灵性还是被抽干了。”

嘲讽了一声，崔仙姬便以手支颐，默默地发起呆来。

不会又要换巫祝了吧……

看这样子，大概是的……

崔仙姬倒是有办法救那个蠢货，只要她现在回归灵界，以她自身的灵性来补足亏空，满足灵界的第一法则，也就是“灵性守恒”就可以了。

这是一种简单的代偿机制，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消耗。

问题是，崔仙姬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回归——至少在今晚子时之前，在足以撕裂任何灵体的灵界风暴平息之前，回归并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自求多福吧！”

崔仙姬淡淡地说了一句，闭上了双眼。

然后，小楼消失，她看到了一扇门。

……

肆虐的风暴，裹挟着无数无形的灵刃，正在疯狂席卷着七重天以下的所有灵界。

蓝观音无比狼狈地钻到一根残破的石柱之后，堪堪躲过了一股足以致命的风暴。

她拢了一下散乱的发丝，扭头回望了一眼。

自己刚才躲藏的那堵残墙，已经被完全摧毁，化作一团巨大的灰色沙尘，顷刻间被风暴席卷得干干净净。

蓝观音轻轻吐出一口气，靠着残破石柱缓缓坐下，从兜里取出一根竹针和一团麻丝，就着风暴间歇的空档，十分认真地缝补起多有破损的衣裳。

突然，又一股更加狂暴的飓风在不远处快速聚合，并朝她所在的这根石柱轰然碾压而来。

蓝观音苦涩一笑，一边快速寻找着其他的躲藏之处，一边做好了立刻逃离的准备。

然而这一片遗迹已经近乎彻底磨灭，四周没有任何更加可靠的躲藏地点！

蓝观音轻轻吐出一口气，就带着那抹苦笑，任命般闭上了眼睛。

可惜呀……

如果前天晚上成功降临到人间的话，现在就可以安安稳稳待在神像之中，一边接受香火，一边躲过这场风暴了。

虽然她很幸运地，及时找到了一个新的巫祝，但那个人显然还没掌握请神降临的仪式。

自己在这风暴之中苦苦挣扎，也没有机会将灵性穿透灵界，与那位新的巫祝沟通。

总之是很可惜的！

不知道自己的灵体被灵界摧毁以后，是有幸重入轮回，还是很不幸地，在人间堕落成邪灵，或者恶鬼……

后者的几率似乎要大得多啊……

蓝观音闭着眼，等待着那飓风摧毁石柱，摧毁自己。

但她等待了片刻，却什么也没发生。

那飓风似乎凭空消失了，石柱也消失了，灵界也消失了！

然后，她看到了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