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圣泉洗礼（三）

北烈阳大吃一惊，两脚发力，向上纵跃，忽听身边有人喊道：“北烈阳，你不好好睡觉，踹我干什么？”

北烈阳睁开双眼，只见秋不二席地而坐，怒气冲冲。北烈阳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问道：“不二，你在圣泉洗礼中有何收获？”

秋不二纳闷道：“圣泉洗礼？你见到了什么？”北烈阳道：“我见到了你家祖宗，秋云兮大人。”

秋不二脸上忽然露出奇怪的神色，问道：“秋云兮大人美吗？”

北烈阳脱口而出：“自然是极美的,”待要继续说，忽然意识到不对，秋不二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北烈阳伸手向前，去抓秋不二头上的角，那秋不二侧头躲开，笑道：“小子，精神力蛮强的嘛。”说话间，秋不二变成秋云兮。

北烈阳奇道：“前辈，这是何妙法？”

秋云兮道：“这是精神幻化之术。”

北烈阳问道：“前辈，精神怎么能幻化？”

秋云兮拍了拍北烈阳肩膀,嗔道：“不要叫我前辈，我也是刚刚摸索出一些门道。我角人族体魄强健，精神力自然也是极强。体魄强健，让我角人族可以修炼九阶炼体功法,武破虚空，飞升天域。那么精神力呢？难道只是让我们耳聪目明？多捉几头猎物果腹？”

北烈阳心中暗叹：“秋云兮大人，你哪能想到，仅仅三百年后，角人族连多捉几头猎物果腹，也不是件容易事了。”

秋云兮见北烈阳沉默不语，得意笑道：“小子，你悟不透吧，让姐姐给你好好讲讲。我从十二岁开始，冥思苦想如何提升精神力。直到十六岁那年，我去黑风洞采摘黑玉花，遭遇魔灵，一番苦斗，同行族人一死三伤，侥幸脱离困境，才算有所突破。”

说到此处，秋云兮语气低沉起来，白皙的脸上掠过丝丝悲伤。

北烈阳不知如何安慰秋云兮，想拍拍她后背，却又觉得不妥，秋云兮浑然未觉，继续说道：“最让我悲痛的是，这些人其实是死伤在同行族人手里，魔灵让我们陷入幻境，自相残杀。”北烈阳忽然想起，自己马上也要去黑风洞，心中陡然一惊。

秋云兮喃喃道：“出了黑风洞，我翻阅了很多典籍，一直在回忆遭遇魔灵的经历。想那魔灵本由无形无质的魔气所化，成灵之后，便能摄人心魄，陷人于困境，凭的到底是什么？”

秋云兮并不需要北烈阳回答，继续道：“精神，魔灵凭借的就是控制人的精神，控制了一个人的精神，就控制了他的一切，而能控制人精神的，也只有精神，强大的精神。”

秋云兮的脸上涌现出一股狰狞之色，厉声道：“为了获得强大的精神力，我前后三次进入黑风洞，与大小魔灵苦战数十场，到了后来，黑风洞里的魔灵再也威胁不到我，可是，我依然控制不了哪怕最弱小的人族。”

北烈阳心中一凛，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也许每个大人内心深处，都隐藏着魔鬼，胜之则成仙成圣，负之则堕入魔道。”

秋云兮似乎看透了北烈阳的心思，横了他一眼，道：“后来，我偷偷进了魔窟。”

北烈阳急道：“前辈，你竟进了魔窟？”

秋云兮长笑一声，在黑雾森林里传出很远，这才说道：“角人族在与人族争斗中节节败退，可恨我秋云兮武力不高，不能冲杀在前，区区魔窟，进了便进了，算得了什么？”

北烈阳感同身受：秋云兮所处的时代，角人族与人族尚能抗争，却逐渐落入下风。眼前的女人，以绝世之姿，屹立地渊三十年不倒，硬生生将人族大兴的势头，狠狠压制住，直到她修习人族炼气之法，走火入魔，人族这才慢慢恢复攻势。

然而秋云兮在地渊一天，哪怕只坐在那里，依然是人族最大威胁。困顿十年，秋云兮破关而出，人族闻讯将战线后退数千里，以避其锋芒。此时秋云兮已压制不住修为，很快飞升天域而去。

传说大人飞升之际，人族尊者们无论身在何处，耳边俱都响起秋云兮的冷笑声，那声音里的含义不言而喻，这些人族尊者，从此再没有登临与角人族战斗前线，既然天域有路，又怎么敢惹上这样一个等在前路的女人？

秋云兮道：“在魔窟里，我找到了精神力修炼之法，我称之为，魔音无间。”此话说完，北烈阳眼前风雨大作，闪电一道道划过天际，闪现出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北渊、北月、北山、秋不二、荒雅、南浔等人次第出现，然后是一个个熟悉的族人。

秋云兮的声音幽幽传来：“看不出你小子年级虽小，志向却大，既然如此，我便送你这个机会。”一道闪电直劈面门，北烈阳就此昏迷过去。

讲经堂内，各种惊奇的目光凝聚在秋不二身上，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成为石念沙的未婚夫。此时秋不二额头上的短剑仙纹猛然成形，一股凌厉杀气直冲出来，水连城举手平压，一道水波凭空涌起，杀气在水波中激起层层涟漪，最后消于无形。

水连城叹道：“我还未老，年轻人就如此锋芒毕露了。”

这一句话引起议论纷纷，看向秋不二的目光里，也多了些赞叹，不是这样的年轻人，怎么能配得上被誉为“承人族三百年之美”的石念沙。

石墨身躯慢慢挺直，道：“他挺普通的，只是运气不错，才有机会做我的姐夫罢了。”

秋不二此时回过神来，施礼道：“末学后辈秋不二，拜谢水盟主、天玑道长赐教之恩。”

水连城哑然失笑道：“恩情嘛，勉强算得上一点，可是，这样的赐教，便能让你突破望天境？要知道，望天境这个关口，我当日也闭关了一个月才突破的，你究竟是何人？混入我人族所为何事？”

秋不二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呆立当场。石墨大急道：“水盟主，他真是我未来的姐夫，我姐姐点过头的。”

水连城眼光中爆出无尽精芒，凝神看了半晌，这才开口道：“秋小子，你来自角人族吧？”

秋不二心知瞒不过这位开创了人族炼气之道的大人，再次行礼道：“水盟主目光如炬，小子的确是角人族，我来此地的原因一言难尽，却也无意冒犯各位先贤。”

水连城眉峰一挑，冷声道：“我谅你也不敢，人族于黑暗中摸索上千年，如今曙光已现，无论是谁，也动摇不了我族向道之心。今日你既然来了，那便留下吧。”

水连城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在秋不二耳边轰然作响：“那便留下吧，留下吧......”秋不二口鼻中渐渐渗出血迹，守住一丝清明，苦苦挣扎。身边的石墨一脸焦急，眼见秋不二身躯抖动不已，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讲经堂门口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水盟主，为何要难为外子？”那声音脆如黄鹂鸣谷，又带着一丝缥缈之意，众人望向门口，只见一个女子，纤细修长，肌肤如雪，正缓步走向讲经台。

此女初看起来极美，却又让人难以言表到底美在何处，把眼睛闭上再睁开，看到的又是另一种美态。恍惚间，讲经堂内众人心旷神怡，就连台上的水连城，神情也微微一滞，缓缓收了灵力。

水连城轻叹一声：“念沙，这小子是角人族，你从未离开族地，是如何认识他的？”

石念沙轻蹙峨眉，缓缓道：“我也不知道是如何认识他的，前几日他来到族内，我便知道，他是我未来的夫君。”

水连城顿时目瞪口呆，怒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石念沙轻笑一声道：“我的婚姻自然是天大的事，他虽然注定是我未来的夫君，我也要仔细看看，他到底凭的是什么。”

水连城是江海盟盟主，人族三派中最顶尖的修士之一，知道石念沙是罕见的空灵之体资质，直觉最是敏锐准确，她既然说秋不二是自己未来的夫君，那十有八九就是如此。

水连城外表年轻，其实年过五旬，有妻有子，但一想到人族的绝世明珠，要成为一个来历不明的角人少年的妻子，顿时心如刀绞，痛得说不出话来。

秋不二压力消去，身躯挺立如松，他望向石念沙，只见眼前的女子娇艳面容如蒙在薄雾之下，让人觉得极美，却又记不真切，显然是修习了某种秘法。

秋不二暗叹一声，施礼道：“秋不二见过石姑娘，多谢姑娘施以援手。”

石念沙直视秋不二，轻声道：“你我夫妻一体，倒也不必称谢。念沙只盼望，下次你遇了险，不要再让念沙出来解围。”

秋不二脸上一阵阵发烧，再次施礼道：“自然不敢再劳烦姑娘。”

石念沙将手举在脸旁，只见指掌白如美玉，在光线下透明一般。秋不二止住话头，忽见石念沙脸上的薄雾飞快散去，露出秋水双眸，那目光清澈深邃，灵动处如繁星斗转。

恰在此时，石念沙眉心浮现出来莲花仙纹，花开三色，色色娇美，秋不二不由看得痴了，平生第一次感到女子之美，竟能让人意醉神迷。

转瞬之间，石念沙绝世面容上又披了一层薄雾，她轻启朱唇，缓缓说道：“秋不二，且回去苦修吧，你我之间，自有相见之日，我救你这一次，你要牢牢记住，以后无论千难万难，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作为交换。”

这样的女子，千般事也要应她，何况只要一件，又何必谈交换二字，秋不二刚要开口，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便再也不知身在何处了。

「也许每个大人内心深处，都隐藏着魔鬼，胜之则成仙成圣，负之则堕入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