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安之若素

“凭什么打人？”

　　门外一声爆喝，彪大膀子带着七八个小黄毛冲进来。

　　他揪住葛老大的衣领子，戳着他的鼻尖骂道：“葛老大，别人躲着你，老子不怕。你特么出去打听打听，我们瓜田村的人轮得到外村人欺负吗？”

　　“彪哥我错了，您别生气。”葛老大秒怂，抓住王惠梅的手，照着他自己的脸上抽了两个大耳瓜子，随后低头哈腰陪着笑说：“我这不是急着给老娘治病吗？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彪哥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骂了个皮，这还差不多，敢在我韩建彪的地头上耀武扬威，你特么长了几颗脑袋？”

　　彪大膀子骂了几句，转过头来问王惠梅：“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人家上门看病，为什么拦着人家？”

　　“我……”王惠梅急得说不出话。

　　总不能说，葛家五虎名声不好，担心他们找上门来讹诈范小柱吧？

　　“我什么我？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是医生的天职，赶紧的，把人领进去，让朱医生好好看看。”彪大膀子人五人六，一副盖世英雄的姿态。

　　“朱医生回家了，村长让小柱顶几天。”王惠梅讷讷地回答。

　　“啥？范小柱？这不是瞎胡闹吗？他特么是个兽医能给人治病？”

　　听说范小柱坐堂问诊，彪大膀子的嘴角恨不能翘到天上去。

　　“德旺叔呢？把你们村长喊过来。”

　　这家伙人五人六，真把自己当成了为民作主的好汉。

　　“彪哥，这这这……这可怎么办？卫生局的大医生什么时候到？我娘的病耽误不起啊。”

　　葛家老大呼天抢地，摆出一副大孝子的模样。

　　更多村民赶过来，有外村的，也有本村的，大力媳妇儿、张屠夫家的丑婆娘、马婶、田大嫂子、陈家大奶奶全都来了。

　　看见葛老大这副架势，明眼人没有不知道的。

　　这五个人自称葛家五虎，其实连五条鼻涕虫都不如。

　　成天吊儿郎当，白天在虎林镇上哭丧卖惨，夜里走家串户偷抢扒拿。

　　躺在门板上的老太婆确实是他们的亲娘，但是这五个龟儿子没有孝顺过老人家一分钟。

　　老太太去年查出来肺癌晚期，医生说只有三个月可以活，五个儿子立马把老人从医院里抬回家，饭都不给老太婆吃，摆在门板上等死。

　　没料想老人家命贱好养活，自己爬出去吃菜叶子，硬是撑到了现在。

　　这几天老太太不行了，三五天吃不进东西，葛家五虎埋怨老太婆怎么还不死，把老人丢到树丛里。

　　得亏丢到外面，夜里面的露水救了老太婆的命。

　　这些事范小柱不知道，但是他从门板和葛家五虎的态度上看出来了。

　　门板底下沾满泥污，老人身上臭气熏天，裤脚上还有粪便的污痕。

　　这特么是人干的事吗？

　　别说是自家亲娘，就是路边捡回来的乞丐，也不能这么对待啊。

　　他刚想出去招呼，大力媳妇儿忽然喊了一嗓子。

　　“村长来了，和卫生局的人一起来的。”

　　村民们涌出卫生所，沿着田垅子迎上去。

　　没多久，牛德旺乐呵呵地，领着五六名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进来。

　　“何医生，何医生怎么没有来？”

　　“嘘，小点声，除了何医生就没有别的医生了吗？你这么说话容易得罪人。”

　　“那个戴眼镜的我认识，卫生局的头号大人物。”

　　“你还能认识大人物？”

　　“是付局，我在电视上看过他的医学讲座，人家可是出了名的大医生，要不然能上电视？”

　　村民们指指点点，自动闪开一条通道，让牛德旺和卫生局的工作人员顺利通过。

　　“怎么回事？惠梅，王惠梅，范医生呢？快把人抬到屋里去。”

　　看见搁在院子里的门板，牛德旺板着脸吼道。

　　“不能动，赶紧组织抢救，老人有危险。”

　　付局身手矫健，一边招呼手下人组织急救，一边蹲低身子，掰开老人的眼皮子观察瞳孔。

　　“不行了，过了最佳抢救期，生命体征已经缺失。”

　　手底下的医生们迅速展开抢救和体征监测，为首的主任医师痛心地汇报。

　　“草菅人命，这是草菅人命！”

　　付局气得面色发青，他摘下眼镜，一只手使劲掐住额头，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这也不能怪医生，这种情况应该送正规医院。”

　　主任医师收起听诊器，轻轻地摇了摇头。

　　哪知他不说还好，这句话刚刚出口，便被付局蛮横地打断。

　　“正规医院？卫生所不是正规医疗机构？”付局猛地转过身，瞪住牛德旺说：“牛村长，你们村卫生所的医生呢？为什么不在现场？”

　　“呃……”牛德旺惊恐万分，掏出手绢擦拭额头上的冷汗，他扶住付局的胳膊肘说：“付局您消消火，我们村的情况比较复杂……”

　　“复杂个屁，把医生给我喊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货色。”

　　付局大发雷霆。

　　牛德旺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其实只要他一句话，说朱医生回家奔丧没有回来就可以了，但他就是不说。

　　为的是请君入瓮，让范小柱主动钻进他事先设下的圈套。

　　果不其然，范小柱叼着华子烟，慢悠悠地从诊疗室里走出来。

　　这下付局更加生气了。

　　作为上面的大人物，他不可能认识每一个村医，唯一能够确认医生身份的就是白大褂。

　　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小崽子还是医生吗？不出来抢救病人暂且不说，工作时间，嘴巴里叼着香烟。

　　“你……给我滚出来！”

　　付局怒不可遏。

　　彪大膀子一个箭步蹿过去，拉住范小柱的胳膊，装出心急火燎的样子说：“范小柱你疯啦？没看见情况有多严重？”

　　“有什么严重的？放开你的臭手。”

　　拍开彪大膀子的手，范小柱不屑地说道。

　　“你……无耻狂徒！”

　　付局濒临发疯。

　　范小柱眼皮子都没有抬，走到老太太身边蹲下去。

　　搭住脉搏听了听，把叼着的香烟拿下来，塞到老太太鼻子底下。

　　所有人大惊，这这这，这人疯了吧？

　　就在这时，柳香芸拉着邬雪琴，分开人群冲进来。

　　看见这么多人围着范小柱，她箭一般的挡到范小柱面前，指着牛德旺说：“村长，有你这么害人的吗？明明知道小柱不是医生，为什么让他过来顶几天？”

　　“死丫头，怎么这么说话？小柱正宗医科大毕业，他自己说要过来顶几天，你不要信口雌黄好不好？”

　　牛德旺委屈地说。

　　“到底怎么回事？”付局勃然大怒。

　　眼见事情就要败露，牛德旺慌得一批，不过他在底层官场混了几十年，随机应变的能力绝对一流。

　　老大发问，他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推开柳香芸，冲着范小柱招招手说：“我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小柱你自己跟付局说，用不着藏着掖着，如实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