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梅雨的季节,整个弄堂里显得愈加暗沉,雨后的雾气久久不能散去,像是积怨已久却又无法释放。
莫静把三天都没晾干的衣服抱回屋,长长叹了口气,准备歇一会用吹风机试试吹干。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是妈妈的电话。
"静静,你工作最近忙吗?不忙的话能不能回趟家?听说你奶奶好像快不行了。"
"我奶奶。。。。那我安排一下。"
莫静挂了电话,眼睛酸涩,伤心谈不上,只能算是伤感,她不知道该不该回去。
自从她十一岁爸爸去世后,妈妈的再婚让奶奶爷爷家的所有亲戚心有芥蒂,因为莫静跟着妈妈过,所以和爸爸家亲戚的距离自然疏远,谁都觉得莫静不如从前了,冷漠,淡薄,就这样尴尬的维持着表面的得体,莫静觉得真正委屈的是自己。
在这点上,除了妈妈真正理解,那些亲戚已经越来越看不惯莫静,认为她根本就是忘了根的人。
这里面就包括了她的堂哥,视爷爷奶奶为生命的哥哥。莫静有点怕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见着莫静就习惯性的洗脑告诉她,你要记得你姓什么,你要记得你身体里流着莫家的血,莫静开始还认真的听着,可是后来她就有些烦了,毕竟她也是成年人,这话从小说到大,演变到后来竟然变得有些刺耳。她不是不明白,但也没有必要一直在耳边说。其实,莫静因为从小很少在爷爷奶奶身边,所以并不象哥哥对爷爷奶奶那样感情深,因为爷爷奶奶把哥哥从小带到大,感情不言而喻,但莫静也努力的让自己做到最好,可尽管如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从学校毕业找到了工作,重心的改变让莫静似乎找到了生活的希望,她终于可以逃脱从前的日子,甚至希望自己疯狂的工作,这样就可以忘记很多烦恼。她从妈妈家搬了出来,也很少去爷爷奶奶家,虽然在同一座城市,但除了定时回家看妈妈以外,几乎没有去过其他亲戚家,她不想再为任何人活了,这些年好不容易长大了,可以做决定了,她想简简单单,平平淡淡。
两年前,姐姐找到莫静,将心里的不满全倒出来狠狠责备了莫静后,她才恍然,原来在他们心里,她是这样的无耻,也许是真伤了心,这两年再也都有跟爷爷奶奶家所有人联系。
可难道真的不想去想,就可以逃避吗?
就像此刻,她突然接到这样的消息,能不去吗?可是去了又要怎么面对那些恨她的人?
这一天的夜晚似乎来的比平时都快。
莫静大学最好的朋友丹丹正拿起酒杯,看着坐在对面愁云不展的莫静。
"宝贝儿,别愁了,干了这杯,我今天为了陪你,出血本了,你看这吃饭的地儿,高大上吧?"
莫静的脑袋已经昏昏沉沉,昂头喝干了整整一杯。
"丹丹,还是你好,没有你,我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依我看,你还是别去了,你对奶奶的心,她一定知道,你要是去,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代罪羔羊,没有尽孝这一条,就足够你受得。"
"可能。。。也许。。。。这本来也是我没有做好吧?我奶奶重男轻女很严重,所以她不怎么喜欢我,我其实也不怎么喜欢她,但她死了,一个生命没了,一个熟悉的生命没了,哎,我也很难过。"
莫静说完哭了起来,丹丹看她开始胡言乱语,没想到这么多年她依旧三杯倒,正当丹丹准备买单发愁怎么把她弄回家时,一个男人出现在她们身后,这男人身高足有一米八五,整个身体修长笔直,他的寸头把整个脸修饰的更加立体,高高的鼻梁上戴着一副银边的眼睛,深色的瞳孔像是冰封的洞。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一定是顾汐!丹丹立马清醒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男人,成天把莫静折磨的想死的老板。没错,莫静就是给他当了一年的秘书,磨练成了无所不能的百变超人,而与想象反差如此之大的外貌让丹丹几乎过目不忘了这个男人,这个在莫静嘴里称为魔鬼的男人。
"这就是你说有事,晚上不跟着我陪客户的理由?"
顾汐看着脑袋已经耷拉到桌子上的莫静,嘴里冷冷的冒出一句,莫静没有听见,还在边哭边说着她的苦恼,完全没有把身后的男人放在眼里。
丹丹紧张的戳了戳她的胳膊,却被莫静将胳膊又挡了回去,为了解围,丹丹转身对顾汐说。
"你好,我是莫静最好的朋友,她今天遇到点事儿,她没有骗你,是真有事儿。"
这时候的莫静好像被什么惊醒似得,马上抬起头,看到身后的顾汐,先是一怔,之后微微笑了起来。
"对不起,顾总,让您看笑话了,我可以工作,现在就陪你去应酬。"
"喂!莫静,你。。。"
丹丹着急的拉住她,明显这丫头酒劲没有退,万一出事怎么办,这男人看着也不排除衣冠禽兽之类,可是眼看着她真要跟着走,丹丹上前拉住了顾汐,却突然觉得又有些鲁莽。
"额。。。。她可能今晚就不适合再。。。。"
"丹丹,我没事,你回去吧。"
这句话莫静说的倒是清醒,丹丹看着他们两的背影,只能祈祷这孩子能够时刻保持清醒。
翌日。
顾汐办公室里除了翻阅文件的声音,就是呵斥声,这对于他的秘书莫静来说早习以为常,刚进公司的时候,莫静一度无法适应,但毕竟初生牛犊不怕虎,对于刚毕业的莫静来说,忍耐就是最好的通行证,所以度过三个月的适应期后她基本已经习惯了这位奇葩的领导。
跟着顾汐干活,就是一个字,累。所以一年连假也没有请过,可是今天,莫静久久徘徊在办公室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最近业务太多,也是公司最忙的时候。
等里面的几个主管黑着脸出来,莫静才轻轻敲了两下门,直到里面传来顾汐进来的声音,莫静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顾总。。。。”
“文件放桌子上,下午会议取消,通知下会议单位,什么时候改好报表什么时候开会!”
顾汐明显的心情很不好。
“好的。”
莫静在原地支支吾吾,顾汐这才发现了异样,抬起头:“还有事吗?”
“我想请两天假。”
“请假?你不是说,你不会回家了吗?”
顾汐的话意味深长,莫静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她被顾汐送回家后就倒头大睡,今天早上醒来口干舌燥,难道是话说多了?
突然一阵尴尬,因为在公司这么久,她从来没有跟顾汐说过工作以外的话题,毕竟是领导,距离感本身就十万八千里,她见过漂亮的女人来办公室找过顾汐,也见过很多其他部门的女生借着各种理由接近这个望而生畏的男人,可是这些都与莫静无关,她要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我。。。。还是回家吧。”
顾汐合上文件,点点头。
“你可以回家,不过你得跟我去见俄国的客户,只有你会俄语,必须当我翻译。你家不是在富塘吗?客户约在那里,我跟你一起去,先见客户。”
“阿。。。那。。。”
“要不然就不批准。”
“那好吧。”
一切好像都是恰好,莫静更没办法抗拒他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