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终回故乡

　　汽车逐渐驶出城市，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着。车上的电视播放着黄飞鸿的影片，场面热烈，打斗精彩。几个孩子聚精会神地观看，看到幽默情节时不由自主地爆发出阵阵欢笑声，由此大大缓解了离别时的伤感。

　　叶志强也在看着影片。突然，坐在旁边一排的嫂子许绿瑟扭过头来，问道：“小叔，这次回去，你有没有跟刘芸说？”许绿瑟知道叶志强交了个叫刘芸的女朋友，以前刘芸经常来他们家，所以许绿瑟等家人都认识她。

　　叶志强说：“还没。我打算突然找她，就像从天降临一样，给她个惊喜。”

　　许绿瑟笑了笑：“是吗?还这样。平时要多多联系，找个机会把婚结了。”

　　“嗯，也想结啊，只是条件不是很成熟。钱还没怎么赚到。”这是叶志强的一个大顾虑。他觉得物质是基础，有了物质才结婚的话比较合理。

　　许绿瑟却说：“结婚也不一定要多少钱，你哥娶我时，他也没什么钱。没钱就简单办。我说，城里赚钱也不容易，要不然你也回家跟刘芸一起教书，就可以住在一起，不用一人一地的，要相见都难。”

　　被嫂子这么一说，叶志强像醍醐灌顶一般，觉得十分有道理。在以前，他很排斥留在大山深处工作，觉得工资低，因此想在大城市发展，以为大城市机会多，赚钱容易。但几年下来，发现在大城市并不容易混，大城市人才济济，竞争激烈，即便自己赚了点儿钱，但因为消费高，往往所剩无几，更不敢奢望买那一平方米要万元以上的房子，连个卫生间都买不起。想好好工作慢慢升职谋发展，却突然遭遇解雇，被浇了盆冷水一般，着实悲哀。有了这样的经历后，他的观念出现微妙的转变，不由觉得在农村发展其实也可以。“嗯，是个好主意。有工作的话也不错，不过，我没教师资格证，具体再看看吧。”

　　“嗯。”

　　汽车继续前行，有些人渐渐入睡，有些人看着电视。叶志强闭了阵眼睛，却难以入睡，思绪万千，想着老家的父母，想着女友，也想着同事，有些激动，又有些伤感，激动是因为很快就可以见到亲人了，伤感的是此次并没有衣锦还乡，而是狼狈地被辞退还乡。

　　突然，他想起了张小红，觉得应该跟她告知下，她有手机，联系方便，于是发了个短信给她：“小红好！在干吗呢？我回家啰，正在车上。”

　　没多久张小红就回了过来：“刚去一家公司面试回来。你回家啦，祝你一路顺风哦，好好跟嫂子恩爱恩爱哦。哈！”

　　“呵呵，谢谢。面试什么公司呢？怎么样？”

　　“一家房地产售楼处，不过要行业工作经验，我没有这种经验。应聘的人又多，还要五官端正，气质佳，晕死。说是让我等候通知，估计没有了。没事，我会继续的。”

　　“呵呵，我觉得你很符合嘛，气质够佳，真正的美女，祝你好运！”

　　“过奖，谢谢！”

　　汽车继续前行，叶志强重新闭上眼睛睡觉，这次终于睡着了，睡得很香，还做了个美梦，梦见自己回到家乡后，跟女友一起创业，赚了大钱，盖起别墅，买了车，又结了婚，生了娃，过上甜甜美美的生活。等他醒来时，才知道一切只是个梦，而且有些荒唐，女友明明有稳定的工作，哪可能会下海创业呢？连普通楼房都买不起，还奢望盖别墅？当然他知道这毕竟是梦。

　　经过一个晚上的奔驰，不知不觉，汽车已经驶进叶志强所在的县——清安县。此时正是清晨，红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挂在空中十分漂亮，大地笼罩在柔和的晨光中，道路旁的榕树昂着头，尽力接受晨光的沐浴。在成片的田地里，已有些勤劳的农民赶大早在忙碌着。

　　每每进入家乡地域时，叶志强都会瞪大眼睛透过车窗看家乡的变化，此次照样如此，因为他关心家乡。他发现，沿路一带的山地已被夷为平地，有的已经建起了工厂，看起来规模蛮大的。虽然工厂数目没有像沿海发达地区那么多，但这照样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惊喜，这起码说明家乡已悄然发生变化。当年他毕业时不想回家乡工作的一个原因，就是嫌家乡工业一片空白，没什么前景，工业少，财政收入也低，工资也低，现今终于有了变化，让人看到了希望。

　　他村子所在的乡镇离县城还有八十多公里，属于全县最偏僻的山区乡镇。从县城拐进乡镇后，道路一下子窄了许多，由于建了多年，路面变得凹凸不平，汽车因此颠簸得厉害，搞得乘客纷纷醒了过来。汽车越往前方走，越深入山高林茂的山区地带，越要不断地盘山绕行。公路的一侧是陡峭的山壁，一侧是高达数十米的河谷，虽然风景不错，但人往下看去，立马会心惊胆战，太险了！此外，汽车绕呀绕呀，搞得人没多久就开始头晕了，甚至有人开始呕吐。

　　一路峰回路转，穿过层峦叠嶂的大山，煎熬之后，一个宁静的山村终于呈现在眼前，这就是叶志强所在的村庄，叫秀美村。这里是他从小到大生活过的故乡，有着养育之恩的故乡，是饱含深情的故乡。终于到故乡了，叶志强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对这里的山、这里的河、这里的田、这里的路、这里的房都是那么的熟悉，觉得无比的亲切；另一方面，不知怎的，心里又隐隐有种近乡情更怯的味道，或许是因为平时回得太少了，或许是因为自己混得差没什么成绩，或许是因为为家乡做的贡献太少了。

　　到村庄路口时，他朝司机喊了下停车，便和嫂子、孩子带着行李下了车。

　　这个村庄在全镇而言并不算大，约莫上百户人口，户籍人数不过四五百人。村庄的房子沿着山坡错落有致而建，从山谷一直延伸到半山腰。以前房子基本为瓦房，但现在已有些有钱人家盖起了钢筋水泥的房子，有的已经装修了，挺漂亮的。村子的山坡上种植了不少的果树及其他树木，满眼翠绿，鸟儿叽叽喳喳聚在树上异常热闹而欢快地聊着天，好不惬意！而在山谷的平坦处，则开辟为农田，种植了不少的庄稼，现今连片的绿油油的水稻正茁壮成长，随风摆动。叶志强站在路边，朝稻田放眼望去，感到美不胜收、心旷神怡，不禁喊一声：好一派田园风光！经历过城市的喧嚣后，他现今更深地感受到家乡的美好，觉得这里空气清新，这里安静宁谧，非常宜居。而在以前则不是这样，总觉得家乡太偏僻太穷，什么都没有，自己都不想留在这儿住，总想逃出大山。

　　叶志强顺便问了下跟在一边的侄子：“要到家啦！旭日，你觉得是城里好呢，还是我们村子好呢？”

　　叶旭日不假思索地说：“城里好。”接着，叶东升及叶大雅也应和着说城里好。

　　叶志强愣了下，问：“为什么？”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起理由：

　　“城里有高楼。”

　　“城里有很多汽车。”

　　“城里很热闹。”

　　“城里有商场、有电梯。”

　　“城里有好多好玩的。家里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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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志强和许绿瑟听了笑了笑，心情却是十分复杂。

　　走着走着，他们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此人已进入花甲之年，不少头发已发白，道道皱纹也已悄然爬到脸上，简直如松树皮一般粗糙，皮肤由于长期被太阳晒，简直跟木炭一样黝黑。此时，他正猫着腰在水稻田里拔草。

　　“爸。”叶志强大声喊道。有种欣喜，又有种伤感，欣喜的是终于看见老爸了，伤感的是长期劳作的老爸又老了，年纪这么大了还要辛苦劳作，如果是城里人，早退休了。

　　“爷爷。”紧跟着，叶大雅和叶小雅也叫喊着。叶旭日和叶东升则叫着三叔公。叶志强的父亲叫叶金谷，他有三兄弟，自己排行第三，而叶旭日的爷爷排行老大，所以叶旭日叫他三叔公。

　　叶金谷直起腰杆，扭过头来看来人，看到了儿子、孙女等，咧着嘴开心地笑了：“你们回来啦！”

　　“嗯。爸，别干活了，先回家吧。”

　　“好嘞，好嘞。”叶金谷连忙走出水稻田，在旁边的小水沟洗了洗手和脚，然后扛着锄头跟大家一起回家。

　　叶金谷先看了看许绿瑟腆着的肚子，问道：“绿瑟，查过没有，是不是孙子？”

　　许绿瑟回道：“没查呢，医院不让查。”

　　“哦。”叶金谷不好意思再问。但是叶志强猜得出父亲的心思，无非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作祟，一心想要孙子，于是说道：“爸，政府早宣传了，生男生女一个样。”

　　叶金谷不好表态，只是笑了笑。当然他对孙女也是十分疼爱的，看着眼前的叶大雅叶小雅，满心欢喜，还伸出手要牵孙女叶小雅的手，不料，叶小雅看了看爷爷刚劳作的手有点儿脏和湿，不让爷爷牵，有意缩起了手，这让叶金谷心里一酸，笑容顿消。许绿瑟看在眼里，怒斥了下女儿，说：“你怎么这样？爷爷关心你呢。”

　　叶小雅胆怯地说：“爷爷手里有泥巴。”

　　叶金谷看了看自己的手，确实没洗干净，勉强挤出笑容，大度道：“别骂，没事没事。”

　　走了段泥土路的村道后，一行人先到了叶旭日的家。他的家就在路边，由两间瓦房组成，外墙壁的白灰已斑驳脱落，房子显得有些破旧。屋子前面的小坪子种着一棵大柿子树，树枝遒劲挺拔，树叶大而绿，给房屋增添不少的魅力。此时，叶旭日的爷爷叶金薯和奶奶王亚汤看到了来人，已经走出屋子，两个人个子均不高，都是瘦瘦的，估计叶金薯只有九十几斤重，王亚汤只有七十多斤重，而且叶金薯头发已经白了一大片，显得有些苍老，他们笑嘻嘻道：“你们回来啦！”

　　叶志强等人赶忙打招呼。叶旭日叶东升则高兴地叫爷爷奶奶。叶金薯问孙子：“你爸妈怎么没回来？”他好久没见到儿子了，怪想念的，真希望他们也能回家一趟。

　　“爸妈要干活赚钱。”叶旭日果断回道，然后把行李搬到屋内。

　　“哦。”叶金薯有些失落地轻声应了下。

　　叶志强关心地问道：“大伯、大婶，身体怎么样？”

　　叶金薯说：“还好。”王亚汤毫不客气地揭着老底：“经常喝酒，还抽烟，身体变差了，还说好，说也不听。”

　　叶志强知道大伯喜欢喝酒，几乎每餐不离酒，劝说道：“大伯，少喝点儿酒，少抽点儿烟，最好戒了，身体要紧。”

　　叶金薯浑然没有戒的意思，只是呵呵一笑，然后转移话题：“呵呵。志强，你怎么回家了？没上班吗？”

　　叶志强被这么一问，心里有些虚，也有些愧疚，不敢说真实原因，忙回道：“公司放几天假，好久没回家，就回来看看。”

　　“哦，这样好，就该回来看看。进屋喝杯茶吧。”

　　这时，叶志强突然想起件事，于是走进屋内，告诉大伯，堂哥给他们寄钱了，托他带了两千元呢。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钱，数了数后递给大伯。大伯接过钱后，也数了数，甭提有多高兴了，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这说明儿子并没有忘了两个老的，还说儿子行，能赚到钱。这点儿钱可能在有钱人看来不算多，但对于老人而言可是笔不小的数目，可以花许久了。

　　因为回家心切，叶志强来不及喝茶，便告辞了，同时叫叶旭日和叶东升要乖点儿，听爷爷奶奶的话。他们说好。

　　再走几十米鹅卵石铺就的路，便到了叶志强自己的家。他的家也是瓦房，由两间相连而成，并跟十来间邻居的房子组成一条巷子。巷子的路约有四五米宽，一群孩子正在追逐打闹，他们见叶大雅和叶小雅回来了，纷纷凑上前来打招呼，眼神里带着羡慕，似乎在说：“哇，你们从城里回来啦，见过大世面啊！”

　　叶志强家的房子建的年月已久，加上做饭时就在屋内做，致使墙壁、天花板都熏得黑黑的，现在虽然是大白天，但屋内光线并不好，显得有些暗。家里的地板是用一种善于吸水的红砖铺成的，当年花了不少钱，原本可算高档的了，但现今因为人踩得多、鸡鸭也经常走来走去、卫生打理不好，红砖因此结了层污垢，不怎么美观了。家里的家具都是比较简单的，一副已用了十余年的茶桌，一张木质沙发床，一张四方形的餐桌，几条脱漆的长凳，几张折叠椅和塑料椅，仅这些而已，总价值至多千来元。整个房子虽然比较普通，但面积不算小，一楼就有八十多平方米，算上用木板搭就的二楼，合起来就有一百五十平方米了，这面积可比在城里住的民房大多了，这也算是农村的一个亮点吧。

　　叶志强的母亲叫李亚虹，个子不高，显得有些胖，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是位地道的农村家庭主妇。她平时既要负责家务事，又要经常上山砍柴，够辛苦的。由于常晒太阳，皮肤也是黝黑的。她看见儿子、儿媳和孙女回家了，高兴极了，又是倒水给大家喝，又是关心地问这问那。她打量了下儿子，问怎么都长不胖，是不是太辛苦了，还是没得吃。叶志强知道母亲说到了点子上了，但他忙说不是的，自己本身就是胖不了的，胖不胖无所谓，只要身体健康就行。母亲说家里养了十几只鸡，等下就杀只炖给大家吃。叶大雅和叶小雅听到有鸡吃，连忙说好好好，笑眯眯的。随后，家人杀起鸡来，叶金谷操刀割鸡的脖子，孩子围着看，似乎不怕血，胆子蛮大的。叶志强没杀过鸡，觉得有点儿残忍，但也想帮帮忙，不过，他母亲却问道：“你回来去看了刘芸没有？”

　　“刚到家，还没时间去看呢。”叶志强回道。

　　母亲催促道：“那还不赶快去看她，晚点叫她一起来吃饭。”

　　“好吧。”